燕京,紫禁城养心殿。
此时早已是深夜亥时,大殿内依然是灯火通明,殿下跪满了大清朝的文武重臣。
光绪从下午开始咆哮,发脾气,摔东西,到了这个时间,望着下面跪着一大片的臣子,已经发得快没有了脾气了,心里忧伤愤郁,惶惑而无依。
此时,直隶提督聂士成刚刚风尘仆仆的从通州赶来,向光绪陈述京师防御的设想。
“然倭夷势大,定武军,津胜营皆是新军,装备缺乏不堪,只有大沽炮兵装备精良,士兵为敢战老卒;三军放在唐山阻敌,兵力过于薄弱,易为倭夷各个击破,臣以为唐山,蓟州,廊坊诸军皆可退至燕京门户通州,以五万大军与敌决战于通州。”
聂士成的话,让殿内一片哗然,就连光绪也都变了脸色。
通州和燕京近在咫尺,唇齿相依。
从通州,骑兵快马不过半个小时,就能冲到燕京东门广渠门下。
一旦通州战败,燕京几乎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很可能就会被倭夷的骑兵突击困城。
“启禀陛下,臣反对!”
帝师,军机大臣翁同,第一个跳了出来奏道:“通州在京师咫尺,一旦兵败,敌军转瞬即到燕京城下;臣以为还是先阻敌于唐山,方为上策。”
“爱卿说得有理。”
光绪听了微微点头,聂士成阻敌于通州的建议,确实是太惊人了。
在三十年前,英法联军攻打到通州的时候,先帝咸丰帝就令僧格林沁在通州拒敌,然后慌乱离京,移驾承德。
而现在聂士成的意思,居然是要在通州和倭夷决战。
他这话是要陷自己于何地?
自己这个皇帝,是呆在紫禁城里,巴望着等他聂士成战胜战败的消息,还是现在就移驾京师?
如果不动如山的在紫禁城里面死等着,万一通州再败,倭夷大军围城。
只是想一想,光绪就忍不住浑身起冷汗。
那么搞不好自己可真成为大清国,乃至整个华夏国,第一个被外邦蛮夷俘虏的皇帝!
“启奏陛下,臣以为唐山为津京门户,况唐山之后还有蓟州,蓟州之后还有通州在前,廊坊在南侧翼五十里呼应;数万大军,有条不许的层层阻敌,这样才是为国制敌之道。”
一边的军机大臣,兵部尚书孙毓汶也急了,连忙开口反对。
“启奏陛下,为臣赞同两位军机的老成谋国之说;正所谓大国如瓷器,需步步谨慎,小心翼翼,不可冒然加以金釜试音,”
军机大臣李鸿藻,也立即跳了出来。
“启奏陛下,为臣赞同李军机之言。”
顿时大殿里面各种声音起伏,居然没有一个人赞同聂士成提出的‘集中近五万军力,阻敌于通州’的构想。
开玩笑?
这殿内大臣们的妻儿小妾高堂亲戚,现在都在这燕京城里呆着,一旦大兵一举败了通州,倭夷发兵困了燕京,那才真是想跑都来不及!
在这个事儿上,即使有个别一心为朝廷,觉得聂士成的提议有道理的大臣,也不敢开口表示赞同。
因为只要一提出来,就等于把燕京城的王公大臣,所有的权贵们,全都得罪了个遍。
那是要被人人指着脊梁骨骂‘邀名’,甚至会连累着屋的儿女辈受气,被人当面讥笑嘲讽。
听着殿内朝廷重臣们的话,聂士成的心里一片冰冷。
两军对垒打仗,最忌讳的就是这种一点一点的添油打法,方便敌人集中兵力,一部一部的各个击破蚕食。
这道理可能年轻的皇帝不懂,然而聂士成不相信,这满殿的文武重臣们,一个个真的都不懂。
只不过所有人都只顾算计着自个的利益得失,没有一个把国家的危难放在自家福祸的前头。
这种分段阻敌的方略,虽然对于整个清日战争来说,就是一手极烂的臭棋,然而却方便了燕京城里的王公大臣们,见势不对就能从容的离京逃跑。
“此事就此定论,唐山三军由罗荣光总统,聂爱卿负责蓟州,通州,廊坊诸军的防守事宜,”
光绪皇帝微微迟疑了一下,为了安抚聂士成,下谕道:“假若万一唐山守不住,倭夷如若不南进津门,而是西犯京师,可调集廊坊军队和蓟州合兵阻敌,务求阻敌于蓟州以东!”
虽然这个方案和聂士成的提议相差太远,不过假如在蓟州能集中两万大军,倒也勉强能和日军打几场。
“臣领旨。”
聂士成无奈,只好磕头领命,心里烦闷的想着,大不了这条老命就还给朝廷,战死在蓟州城头了事。
一会儿朝议完毕,出了紫禁城,他就得立即风尘仆仆的连夜去通州,安排好事宜之后,还得去廊坊找李占椿和丁槐商议。
廊坊到蓟州的距离,和唐山到蓟州的距离几乎接近,皇上现在又不愿轻易调动廊坊军队。
所以聂士成就得想法子说服李占椿和丁槐,提前做好动军准备,等到唐山失陷,李占椿和丁槐就得火速启程,来蓟州增援。
“志锐”
光绪皇帝对他的大舅哥说道:“燕京城的防御,就由你总统领。”
“臣万死莫辞!”
礼部右侍郎,新任京师练兵大臣志锐,一脸的昂然。
“恭亲王,倭夷背信弃义这事儿,你明天还得去英国领事馆和欧格衲问个分明;什么事?”
光绪皇帝正忍着心里的惊慌和怒气,勉强安排抗倭事宜,眼睛里的余光就看聂十八捏头缩脑的躲在门外,火气顿时就爆了上来。
“启禀皇上,通州送来津门总督府的急电。”
“什么?你个混蛋,赶紧呈上来!”
光绪皇帝的心里‘咚咚’狂跳,声音都颤抖的变了调。
“臣王文韶谨奏,虽英国大使宝士德无甚声明表示,然戌时津门大沽港驻泊的英**舰,红雀号,射手号,冒险号,驶离津门;闻听和英国海军交好的水师军官探听得知,三艘英**舰将赴渤海口,寻找东洋舰队进行驱逐打击!臣闻之,不胜雀跃”
“嗡”
这封加长的电奏还没有读完,养心殿里面已经是一片哗响,群臣顾不得殿前失了皇家的威严礼仪,纷纷一脸兴奋的交头接耳。
“好!”
光绪忍不住振奋的大叫一声,然后立即醒悟到自己太得意忘形了,作为一个皇帝要藏喜怒于心,泰山压顶而面不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