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里啪啦”
“噼里啪啦”
爆竹声中辞旧岁,喜气洋洋赢新春。
朝阳钻出山头与屋角,慢慢爬上了天空,天光渐渐照亮了陈国京城的每一处,唤醒了沉睡中的人们。
天已亮,屋外,传来了鞭炮声。
胆小的小孩捂着耳朵,离得远远的,不敢靠近;性子较皮的小孩儿,则跃跃欲试,等待着鞭炮炸成一地碎红后,去地上捡那些没爆开的鞭炮。
大人们,则开始互相拜访,拉家常,说这一年的辛酸与不容易,也说这一年的好事情,多是笑呵呵的,毕竟,这是新年。
小孩儿的嬉闹声和大人们的呵斥声,也此起彼伏,一派喜庆的过年气象。
甄璞从睡梦中醒来,听着屋外的声响,有些恍惚。
他有一瞬间以为自己还是那个荣国公府的公子哥,但那张硬邦邦,翻个身还会嘎吱响的木床以及身上的那身粗布衣裳告诉他,他现在不过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可怜人。
甄璞那股慵懒的睡意,瞬间,便清醒了。
他爬起身,在床下找到自己的那双布鞋,穿上,然后推开了房门。
此时,已是将近辰时了。
厅中,玉钗姑娘正端着一碗刚煮好的、热气腾腾的面条,步步小心往朝厅中的饭桌走去。
那碗,装得太满了,只是一漾,便会洒出来。
甄璞的开门声似乎惊到了她,她的手微微一斜,那碗中的热汤便洒了出来,烫在她的手上。
玉钗姑娘“啊”地一叫,娇呼一声。
但她并没有放开那碗热汤面,而是快速地快跑几步,将那碗盛得满满的热汤面,急急地送到了饭桌之上。
等那碗热汤面安全落了地,她才去看她那已经被烫得红通通的手背。
玉钗姑娘的手像羊脂白玉那般白,但此刻,却是殷红一片,又痒又疼。
不过,她看见甄璞从房中出来,也便顾不得自己那被烫得殷红的手背了。
她转过了身,又是温柔地笑道:“甄公子早啊!我给你煮了面,你一会儿洗漱完,便可以吃了!”
甄璞将刚才发生的那一幕都看在眼里,并没有转身去屋外洗漱,而是有些担心地指了指她红通通的手背,道:“刚才,烫到了!”
“哦,没事的,没事的,常有的事,我一会儿去擦点药膏便好了,不打紧的。”
玉钗姑娘将手藏到了身后,有些不好意思,似乎并不愿意让甄璞看到她受伤的手背。
“可以不用装得那么满的。”甄璞道。
经历了那场难以忘怀的灭门惨祸后,甄璞像只被吓破了胆的小兽,个性不再张扬、乖张,而是像现在这般,平和、安静!
他一下子变得不爱说话,也一下子变得很会替人着想。
“你是男子,你们男子都比我们女子吃得多些,我怕你待会儿饿着,就多盛了点。”玉钗姑娘道。
“那下次,让我自己盛吧!”甄璞道。
“嗯,好!”
玉钗姑娘点了点头,笑眼盈盈,依旧温柔。
……
很快,甄璞去了屋外洗漱完毕,坐回了饭桌之上。
玉钗姑娘,也自去取了家中的药箱,将患处用烫伤膏涂抹了一遍,总算是好受了些。
饭桌之上,玉钗姑娘坐在一旁,看着正端着碗,吃着面的甄璞,巧笑嫣然,却一言不发。
甄璞默默吃着面,被她这么盯着,显得很不自然,吃得也很是小心,并没有发出爽快的“呲溜”声。
为了打破尴尬,甄璞有些没话找话,道:“玉钗姑娘,你的手,好些了吗?”
“嗯。”
玉钗姑娘仍旧目不转睛,直勾勾地盯着他,道:“擦了药膏,好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
甄璞应着话,却是再找不到可以继续聊下去的话题。
于是,只能埋头吃面。
好在,这时,屋外的敲门声打破了尴尬。
玉钗姑娘听见了敲门声,“哎呀”一声,急忙起身,去了院外开门!
“来了!”
她答应一声。
吱呀!门开了。
因为大厅正对着院门,所以,甄璞能看到门外的人,门外的人,也能看到厅中正在吃面的甄璞。
门外,是一个有些胖,但看起来很是亲切热络的大婶。
她提着一篮东西,看起来,像是来串门的。
“钗丫头,你托我带的土鸡蛋,我给你带来了!”
胖大婶笑着将那篮子鸡蛋递给了玉钗姑娘。
玉钗姑娘接过篮子,很是欣喜,似乎期待了许久。
但胖大婶却瞧出了屋内的不寻常来。
她见屋内坐着一个陌生男子,顿时便拉过了玉钗姑娘的手,道:“钗丫头,那屋里的,是你什么人?”
玉钗姑娘被胖大婶这么一说,有些脸红,回过头去看了一眼甄璞。
她看他坐在那儿,吃着她煮的面,并不怎么在意这边,便对那胖大婶道:“他就是我那在南方做生意的相公,昨晚刚回的家。”
说完,她有些心虚地笑了笑,却是没有回过头去看甄璞的反应。
胖大婶听了玉钗姑娘的话,贴心地拍了拍她的手,替她高兴。
她道:“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啊,都快三年了,真是的,哪有这么狠心的丈夫,一走就是三年,也不怕家里出个什么事!”
说完,她还瞪了厅内吃面的甄璞一眼,似乎在为玉钗姑娘抱不平。
几年的邻居下来,这位胖大婶似乎将玉钗姑娘当作了自家闺女。
甄璞听了玉钗姑娘的话,又被那胖大婶狠狠地瞪了一眼,不由一声咳嗽,那吃在嘴里的面,也差点喷了出来。
胖大婶对甄璞的反应,很是满意。
她又贴心地拍了拍玉钗姑娘的手背,但却发现了她的手有些红通通、油腻腻的,那味道,是烫伤膏的味道。
她哎呦一声,道:“这是怎么了?”
玉钗姑娘道:“刚才不小心烫到了!”
胖大婶了然地点了点头,道:“那以后可得小心着些。”
“嗯,我会的。”玉钗姑娘答应道。
“还有,既然他回来了,那以后家中那些劈柴挑水的重活,就莫再自己干了,全交给他,听见没有?”
胖大婶依旧喋喋不休,弄得玉钗姑娘都有些无奈。
“还有还有,你们也老大不小了,得抓紧时间,要个孩子,有了孩子,才能绑住男人的心,他在外边经商,没你管束,指不定会被什么狐媚子勾走呢?”
“……”
“……”
“吴婶,您慢走!”
在一轮喋喋不休、唠唠叨叨后,玉钗姑娘终于还是送走了胖大婶。
关上门的那一刻,这个漂亮聪明的女子,也不由长长出了一口气。
……
玉钗姑娘提着篮子回了厅内,看到了已经吃完了面,正脸色古怪地盯着她的甄璞。
她一下子便有些了然,他是对那个“相公”的头衔,有些不舒服。
玉钗姑娘歉意地一笑,道:“甄公子,我一个被你从蘅芜苑赎出来,‘金屋藏娇’的女子,总要撒些慌,才能在这里住下去的,不然,太多风言风语了。”
那时,她确实有些难处,总被人问起身世来,便撒了个慌,说她家的男人,在南边经商,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
这一等,便是三年。
“我没那个意思!”
甄璞却是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没有什么不满。
他不仅没有什么不满,还有着愧疚。
那个曾经令人生厌,目中无人,骄横跋扈的甄璞公子,看着他曾经做下的那些错事,有些自责。
“对不起!”他道。
不知道他是在为自己的姗姗来迟道歉,还是在为他过去的所作所为道歉。
“没事的。”
玉钗姑娘却是展颜一笑,给他最温柔的笑容。
甄璞受不了这样的微笑,他觉得自己并不配。
他默默地走到了厅外去,拿过院外的一把斧子,给玉钗姑娘劈起了柴来。
“啪!”
一块圆滚滚的木头,被甄璞一斧头下去,分成了两块。
玉钗姑娘看着院外埋头劈柴的甄璞,却是有些楞。
她今天,本来就是要教会他如何去体贴自己的妻子,让他揽下那些挑水劈柴的重活的。
但是,她还没出手呢,他便自己去劈起柴来,根本不用她来教。
玉钗姑娘怔怔地看着屋外挥舞着斧子劈柴的甄璞,又笑了起来。
这次,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