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峥——”
琴音穿透木质隔墙,从雅间外传来,大气而洒脱,如雨打巉岩,如风吹潇潇落叶,中正广博,有金石之声。
林修然一边与洛馨儿、花解语喝着小酒,一边聆听着这美妙琴声,惬意怡然。
雅间的门,只用一层珠帘隔着,透过珠帘往外望,便能见到坐在琴台上抚琴的琴姬。
她坐在一张黄花梨圆凳上,乌黑长发及腰,只用一根细红绳绑着,束在身后。
琴姬身子挺直,双腿合拢微屈,面容恬静如水,不起一波,手上纤指,却连连作弄,时而悠然缓慢,时而疾风骤雨,琴音一山平而又一山高,此起彼伏,分外悦耳。
“峥——”
在琴姬的纤指作弄下,琴曲渐至曲峰之巅,如千军万马,踏兵戈而来,又如山风呼啸、天地为之颓丧。
“峥峥峥——”听琴阁中似有疾风。
“峥峥峥——”听琴阁中似有骤雨。
终于,“嗡”然一声。
在琴曲的曲峰之巅,豪气再无可进之时,琴姬忽然手按琴弦,止住了琴声。
一曲终了。
听琴阁顿时安静下来,但有余音轻颤。
“好——”
过了好半晌,才终于有人打破了宁静,拍着手掌,高声叫好。
其他人亦立刻随之附和。
琴姬起身,谢过众人捧场,怀抱着古琴,款款下了楼,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相公,这位姐姐弹得真好呢!和馨儿姐姐弹得一样好!”
花解语在夸赞琴姬琴技高超的同时,也狠狠拍了一下洛馨儿的马屁。
林修然最见不得这个小妮子耍小心眼的模样,于是便起了逗弄之心,道:“是啊是啊,我家馨儿没事还能给我弹弹琴,你说你这个小丫头,能给我做什么?这半年什么都不干,肉倒是长了几斤几两,哼,我看,我趁早休了你才好。”
花解语见林修然满脸笑意,当然知道他是在与自己说笑,并未当真。
她佯怒道:“哼,什么都不干,那你把荷包和手帕还我,我再不给你绣了,好心都当作驴肝肺,以后也不再叫你起床了,让你睡到天昏地暗才好。”
“呵呵。”
洛馨儿瞧着林修然和花解语在那儿拌嘴,咯咯地笑着。
一屋子的小幸福。
……
长发及腰的琴姬下楼后,另一位琴姬便又怀抱着古琴登楼而来。
她脚步轻挪,行进间,似有朵朵莲花绽放。脚上是一双红色绣花鞋,身上是一件素白纱裙,怀中古琴古朴端正,似非凡物,抬眼望,便只见一张倾国倾城美人脸,眉如画,唇如诗,正是那蕊珠宫最富盛名的“苏清婉”姑娘。
苏清婉一出现,便立刻在听琴阁引起了一阵骚动。
“苏仙子怎么来了?”
“原来她便是蕊珠宫的苏清婉姑娘,果真如传闻所说,倾国倾城,今日真是好运得很,不仅能一睹苏仙子的芳容,还能领略苏仙子的琴技,这趟算是没白来了。”
“哈哈,都是沾了燕兄的光。”
“哪里哪里。”那个姓燕的宴会东主谦虚地道。
苏清婉现身听琴阁,确实是挺让人意外的。
要知道,再过几日,便是金鳞试盛会。
苏清婉因为上次试登天梯排名最后,在蕊珠宫内遭到一些责难,但最终,她还是成功成为了最终人选。
现在的她,不该现身听琴阁,而应在宫内静修,为金鳞试做好万全准备才是。
“真是倾国倾城好颜色啊!”
“莫再聒噪,安心听曲!”
苏清婉怀抱着古琴,并不理会众人的惊讶与惊叹,款款走上琴台,在正中的那张黄花梨圆凳上落座,将古琴置于琴案上,稍作调试,便开始为客人“献曲”。
“峥——”
琴音又起,渺渺自散。
与方才那位琴姬慷慨激昂的琴曲不同,苏清婉的琴曲更符合文人才子的品味。
哀婉凄迷,欲语还羞,缠绵悱恻,还带着些小女子的哀婉与愁索。
配合着她那张倾国倾城的美人儿脸,使人不觉神迷其中。
台下,已然有人听了这琴声,思起自己的过往,唉声叹气了。
……
不知不觉,半个时辰便过去了。
苏清婉数曲终了,赢得无数称赞后,不再继续。
月上中天,夜色已深,苏清婉从圆凳上起身,抱起古琴,向台下众位琴客道别,转身离开。
她正待下楼之际,却只听得雅间内一声“苏姑娘且慢”,接着,便见一位青衣公子从雅间内拨开珠帘,走了出来。
青衣公子长得颇高大,比旁人都要高出半个头来,模样中规中矩,还算英气,脸上是一抹自信的笑意。
“不知公子有何事?”
苏清婉抱着琴,转过身来,打量着这位青衣公子。
“匆忙叫住苏姑娘,在下冒昧了。”青衣公子脸带笑意,道:“在下余杭城,燕泰康。”
“原来是燕榜眼。”
苏清婉微一欠身,一点头,算是见过燕泰康燕榜眼。
“不知燕公子叫住小女子,有何事?”
燕泰康见苏清婉认出了自己,眉间的自信得意便又涨了数分。
她既知道自己的身份,那自己便少了些介绍自己榜眼身份的口舌,他从容笑道:“苏姑娘被江湖人士公认为才女,自然知道武朝的科举前三甲都是要参加金鳞试的,在下是特来向苏姑娘请教的。”
“燕公子说笑了,上次四大门派试登天梯,小女子排名最末,连一半都未走过,我为燕公子传授经验,不是误人子弟吗?”
苏清婉瞧了一眼燕泰康,道:“再说,贵派的元学意公子可是几乎登临金鳞山巅的大才子,燕公子与元公子同出一派,又是同位座师,燕公子该去向他请教才是,怎么会问起我来?燕公子还是另请高明吧!”
“哈哈,苏姑娘你也该明白,自古文人相轻,我等又如何免俗?他元学意心高气傲,便是连我这个同科榜眼都不瞧在眼里,又怎么会将金鳞试之事告诉于我?”燕泰康见苏清婉有拒绝之意,不由出声挽留。
“小女子真的无可奉告,燕公子另请高明吧!”
苏清婉抱着琴,依旧摇了摇头。
说着,她便不再理会燕泰康,径直下了楼,离开了听琴阁。
燕泰康站在大堂,面有愠色,却又不便表露,呆立半晌,最后“哼——”地一声,拂袖回了雅间之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