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昭宁在骠骑将军府门口下了马车,虽然下帖子的人是陈雨蕊,但既然是在此处下马车,苏昭宁就做好了会见到陈天扬的准备。
令她意外的是,从门口到入府花园中小坐,陈雨蕊身边并没有陈天扬的身影。
抛开陈天扬,与陈雨蕊相处是件很轻松的事情。
就像在朝阳长公主府对桂花糕情有独钟一样,陈雨蕊在招待苏昭宁时,也多是一颗心扑在吃食之上。
从这样糕点的做法,到那几种零嘴的味道差别,陈雨蕊的话题就没有离开一个吃字。
苏昭宁虽不是特别注重口腹之欲的人,但好吃的东西谁都喜欢。
她按着陈雨蕊所指,依次品尝了几样。
每一样的味道既真如陈雨蕊所言,而且即便是她过去吃过的糕点种类,也都远比不上面前这些。
苏昭宁的细心已形成习惯。
这些多种多类的糕点中,唯独没有陈雨蕊最喜欢的桂花糕。
她不由得有些好奇地问道:“雨蕊,你最近是变了口味,不喜欢桂花糕了?”
陈雨蕊摇了摇头,一脸忧愁地看着面前这些吃食答道:“我岂会这样容易吃腻一样东西。只是我家中的厨子始终做不出朝阳长公主府上的味道。越是吃那些不如的,我就越想念那好的味道。”
“所以,我索性不要他们做桂花糕了。”陈雨蕊一脸憾痛。
陈雨蕊与陈天扬是同父同母的嫡亲兄妹。她一双水汪汪的、会说话的眼睛,像极了陈天扬。
这幅扼腕痛惜的模样,让苏昭宁忍不住觉得有些觉得好笑。她将面前的糕点往陈雨蕊那边推了推,问道:“这些就没有一样是你喜欢的了?”
陈雨蕊按住胸口,可怜兮兮地望向苏昭宁,答道:“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
瞧她这模样,苏昭宁的笑容是完全露了出来。
在旁窥探到苏昭宁的笑容,陈雨蕊也放心地笑了起来。
原本关注这苏二姑娘,陈雨蕊只是觉得,除了安怡以外的,谁做她嫂嫂都好。
可越是与苏昭宁相交下来,陈雨蕊就觉得,这位苏姐姐是个让人十分喜欢的性子。
都说长安侯府大姑娘是最会为人处世,让人相处愉快的。可陈雨蕊觉得,她的苏姐姐更加让人相处起来感觉到舒服。
就像在朝阳长公主府的时候,她在对方面前表现出了对桂花糕异乎寻常的喜好,苏姐姐一没有鄙视她,二没有放纵她。
她提醒自己的时候,虽然只有一句话,但是陈雨蕊却能感觉到苏昭宁的真心。
如果苏姐姐能做自己嫂嫂就好了。
但是如果不能,陈雨蕊也是愿意和苏昭宁成为好朋友的。
两个同样真诚的人相交,时间就过得很快。等到苏昭宁准备告辞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直到苏昭宁离开骠骑将军府,陈天扬都并没有与之见面。
苏昭宁猜想,这位陈小将军是终于放弃自己了。她并不觉得遗憾。
而此时的礼部尚书府和长安侯府都十分不太平。
周二少夫人中毒了,命悬一线。
长安侯府里,侯老夫人面对周府传信的人,声音都颤抖了。
她不敢置信地问道:“你是说,珍宜、珍宜中毒了,不好了?”
周府来传话的婆子回答得十分肯定,她答道:“我家夫人是想请侯老夫人决定,哪些人去咱们府上一趟,不然恐怕二少夫人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荒谬!”侯老夫人感觉到心中一痛,重重斥责道:“我府里好好的姑娘嫁去周家,如今还不到一年,甚至半年的时间也没有,就中了毒,要死了。你们周家就不该给我们一个解释吗?”
周家来的这婆子看着其貌不扬,实际上却是白氏的奶娘。面对长安侯府老夫人的厉色斥责,婆子没有半点惊慌的神色。
她垂头答道:“二少夫人是苏家的小姐,更是咱们周家的少夫人。她如今中毒,比侯老夫人您更心焦的是咱们夫人、咱们二少爷。夫人和二少爷不是不想救二少夫人,可中毒这事是,没有解药根本就无法解救啊!”
婆子声音沉稳地继续道:“是以,老奴才来求见侯老夫人。”
“没有解药,你们就不能调查是谁下的毒吗?直接就来长安侯府是什么意思,你们……”侯老夫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明白了这周府婆子的话外之意。
请长安侯府的人过去,表面上是说要跟苏珍宜见最后一面,实际上却是来要解药的。
侯老夫人的一张脸都气红了,要是此时面前的是其他府的下人,敢这样同她说话,侯老夫人非把对方乱棍打出去不可。
但这来人是周家,是礼部尚书府的。
侯老夫人并不是畏惧周家的权势。
她只是记得白氏当初如何用羞辱的方式来提亲苏珍宜的。
白氏手里明明有苏珍宜算计了周若谦的证据,可她之前偏偏不拿出来,揣着明白装糊涂。
将长安侯府的几个姑娘都唤了出来,甚至两位夫人也搅了进来,白氏才不急不慢地拿出铁板钉钉的证据。
侯老夫人不相信,这次白氏手里没有证据。
“是谁,你直接说吧。”侯老夫人朝面前的婆子道。
婆子听了这话,对长安侯老夫人有了几分认同。
这侯老夫人看来不是个糊涂的。
婆子弓着身子上前,从袖子里取出一物,递给侯老夫人:“侯老夫人,这是被捉住的丫鬟用来包毒药的帕子。那丫鬟说并不认识对方,只知道对方自称是我们二少夫人的姐妹。”
侯老夫人将手握紧,又松开了,手指有些抽搐地伸出去,将拿帕子亲自接了过来。
她忍着心中的愤怒,问道:“还有其他的吗?”
婆子摇了摇头,答道:“没了。”
“只是二少夫人情况已经不好了,还请侯老夫人能够尽快决定。”婆子又加了一句。
这样不敬的话,侯老夫人也是生生吞了下去。
她立即扬声吩咐道:“把小姐们都给我请过来!”
婆子脸上的神情,才变得有些松懈下来。
果然她给夫人出的主意堵对了。二少夫人又不得二少爷喜欢,礼部尚书府可没有要她性命的人。
反而是二少夫人的娘家,长安侯府却很有嫌疑。
再说,即便下毒之人不是二少夫人娘家的,这罪名也绝对不能让周家担上。
苏柔嘉、苏柔惠、五姑娘苏宛静,就是年纪尚小的苏颖颖和八姑娘,也都一并被请了过来。
侯老夫人扫了一眼几个孙女,问道:“宁丫头呢?”
“二小姐是接了骠骑将军府的帖子,出去赴陈姑娘的约了。”负责去请人的连嬷嬷答道。
侯老夫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下令让人去立即请苏昭宁回来。
毕竟去的是骠骑将军府,陈小将军对宁丫头有意已经是明摆着的事。
这一去找人,说不定家丑就直接外扬了。
侯老夫人冷下了脸,问面前五个孙女:“这条帕子,是你们谁的?”
苏柔嘉望向侯老夫人手中的帕子,她泰然自若地上前两步,朝侯老夫人道:“祖母,将这帕子交给孙女仔细看看如何?”
侯老夫人想起前不久苏瑾瑜说过的事,心里突然对这原本甚为满意的长孙女起了个心结。
这长孙女是有前科的。
曾经借着珍宜丫头的手,去算计宁丫头。
虽说宁丫头和珍宜丫头曾经不和,但真正最有理由恨珍宜丫头的应该是这长孙女。
为了她母亲也好,为了她兄长也好,或者说为了她自己,苏柔嘉都很有理由恨苏珍宜。
苏珍宜和苏瑾轩的出现,无疑对侯夫人大黄氏一直以为的后宅尽在自己把握中是个打脸。
苏珍宜的胞弟苏瑾轩,未必不是苏瑾瑜承袭长安侯位置的一个绊脚石。
就是苏珍宜本人,也改变了苏柔嘉是长房唯一嫡女的身份。
苏柔嘉感觉到了她祖母的凝视。
这种凝视,比过去的慈祥,似乎还多一些了什么。
苏柔嘉不动声色地将帕子递到苏柔惠面前,一边观察侯老夫人面色,一边问苏柔惠道:“四妹妹看看这帕子是否眼熟?”
“为什么我会眼熟!”苏柔惠突然就往后连退了两步。她如同被踩到痛脚了一般。
苏柔嘉没有错过侯老夫人转移过去的眼神。
是怀疑。
她祖母眼中的是,怀疑。
先是对她怀疑,随着帕子递到苏柔惠面前,那怀疑的目光就落到了苏柔惠身上。
苏柔嘉悄悄去观察房中多了的那个人。
周府来报信的婆子在这些长安侯府的姑娘们进来时,就已经默默地站到了角落。
但她这张并不让人眼熟的脸,还是落入了苏柔嘉的眼中。
看来与这婆子有关。
这婆子仔细看看,似乎也还是有些眼熟的。
苏柔嘉努力回想着自己在哪里见过这婆子。
苏柔惠却是早就认出了对方。
那婆子分明就是周府的下人。
所以,苏珍宜出事了!
苏柔惠抬头看向侯老夫人,问道:“祖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怎么突然叫我们认帕子?”
“你们先认。”侯老夫人如今瞧谁都可疑。
苏珍宜出嫁之后,她确实偏疼过一段时间的苏柔惠。
但是人对于最先喜欢上的东西也好,人也好,都是格外有情的。
比起苏柔惠,侯老夫人更在意苏珍宜。
苏柔惠心跳得飞快,将那帕子匆匆看了一眼,答道:“我不认识,给五妹妹看看吧。”
五姑娘倒是上前落落大方地接过了帕子,仔细辨别一番后答道:“这帕子也不是我的。我的针法不是这样,最常用的帕子也不是这些花色。”
其实长安侯府这七姑娘苏颖颖和八姑娘都才六岁,根本就不可能是下毒之人。
但面对坐上祖母明显的不悦,这两个小姑娘都甚为主动地上前将那帕子拿着仔细瞧了瞧。
七姑娘苏颖颖还从怀中掏了自己的帕子出来,两个帕子放在一起,对照着答道:“这绝对不是我的帕子。”
八姑娘虽然没有拿自己帕子出来,但却是招手唤了自己的丫鬟进来:“把你的帕子给我瞧瞧。”
苏八姑娘朝自己的贴身丫鬟吩咐道。
那丫鬟虽然不明所以,但仍旧十分利索顺从地拿出了自己的帕子。
周家婆子拿过来的帕子是一般的丝绸绣帕。但除了各房姑娘,但其实姑娘们身边的一等丫鬟,也未必是没有这样一条好帕子的。
侯老夫人被激发了灵感,便吩咐其余的一等丫鬟也尽数交条帕子过来。
府上每个主子都有两个一等丫鬟。所有一等丫鬟都挤进来,显然是不现实的。
但交帕子过来还是不成问题的。
苏柔嘉已经隐隐猜到今日的事情不同寻常。
苏柔惠则一颗心提到老高,恐慌不已。
她猜肯定是苏珍宜出事了。
那帕子……
苏柔惠不禁把目光又投向回了侯老夫人手中的帕子。
她终于想起来了。
自己交给周府丫鬟砒霜时,是随手用了个帕子包住那药纸包的。
那帕子,是从哪里随手所拿来着?
下人们的帕子尽数被收集了过来,看着那一沓的帕子,苏柔惠终于想起了她是随手从哪里来的帕子了。
是她找丫鬟要的。
是她自己的一等丫鬟。
苏柔惠额头顿时开始渗汗。
她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她和苏珍宜无怨无仇,有怨有恨的人,应该是苏昭宁。
苏柔惠按住小腹朝侯老夫人道:“孙女暂时告退一下。”
侯老夫人原不想同意苏柔惠离开,但看她动作,心中又有些了然。
恐怕这四孙女是要去净房了,她点头道:“快去快回。”
苏柔惠立刻走了出去。
她唤了自己的丫鬟过来,吩咐道:“你去寻二少爷,告诉他三小姐被二小姐下毒毒死了。现在周府的人找到了长安侯府,可二小姐跑到骠骑将军府去了。”
“有骠骑将军护着,恐怕二小姐会逃脱过去。”苏柔惠一不做二不绝,朝丫鬟道,“你告诉二少爷,若是他想报杀姐之仇,恐怕只能靠他自己了。”
苏柔惠相信,如此这般下来,下毒的罪名就铁定是被苏昭宁背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