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话,莫说百里九不信,林诺雅自己都嚷得没有底气,说多了都是泪。林诺雅相信,自己上辈子可能真是拐了人家的媳妇,或者是自家儿子叫了他一辈子爹。
这都是债啊!
两个人的梁子越结越大,诺雅觉得自己应该把这些帐全都一笔一笔记下来,否则哪一天他百里九几句甜言蜜语,自己就忘到爪哇国了,这是有前车之鉴可循的。
经常拿出来翻阅翻阅,自己才能时刻警惕,不忘耻辱,就好比勾践卧薪尝胆,有道是苦心人,天不负,三千越甲可吞吴,总有一天,自己要翻身侍妾把歌唱,一雪前耻。
说到做到,诺雅找了一沓纸,费力地装订成册,翻开第一页,提笔工工整整地写下一行小字:苦大仇深,任重道远,卧薪尝胆,十年不晚——谨以记录狐狸九摧残我的累累罪行。
然后另起一页,重新起笔:
某月某日某时,狐狸九落井下石,趁我昏迷之际,诬赖我毁他清白,索要赏银不成恼羞成怒,出言不逊,侮辱我是一只拱了好白菜的猪,简直岂有此理!我就算是猪,也看不上你这棵烂菜帮!
想了想,又翻翻旧账,将前几日的过节一并补上:
某月某日,我和狐狸九新婚第一天,就接连被他捉弄,可见,有些人天生就是冤家对头,大抵我上辈子果真偷吃了他家的出墙红杏
某月某日,狐狸九从竹园回来的马车上,光天化日,想要图谋不轨,被我咬破嘴唇,惹了元宝好一顿嗤笑,抵了我将他卖进勾栏的罪过。他说,一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那一夜让我离开他,他中间究竟经历了什么惨绝人寰的待遇?
某月某日,狐狸九小瞧我,竟然讥讽我一马平川,对于某人的胸器一再津津乐道。开玩笑,我不过是深藏不露而已
某月某日,狐狸九偏袒秦宠儿,训斥我无理取闹,看在你从大火之中将我救出来的份上,这笔账一笔勾销。
某月某日,狐狸九借酒装疯,又一次亲了我,我想我肯定也是因为喝多了,才会被他得逞,这笔账一定要连本带利地算
一直写下去,诺雅一肚子火气烟消云散,竟然自己忍不住笑起来。
她突然想起,还有一笔账没有算,就是那醉梦楼花魁锦娘的账,她竟然敢迷晕自己,此仇不报非君子!
诺雅站起身来,左右扫望一眼,将手札合拢了,放进一个梳妆盒里,仔细锁好,然后将钥匙贴身放进荷包,方才放心地出了屋门。
江湖险恶,尤其是自己流年不利,林诺雅觉得,百里九让自己出门带侍卫的决定是正确的。诺雅也正想见识一下这个三头六臂的侍卫生的什么样子。
她站在院子里,四下扫望一眼,屋顶树梢都不见踪迹,出声唤道:“冰魄?”
没反应。
她又大了声音:“冰魄!”
暮四倒是应声跑了出来:“怎么了,小姐,有什么吩咐?”
诺雅摇摇头:“喔,没事,练练嗓子,有点哑了。”
“那奴婢去给你炖点雪梨吃。”暮四极为体贴地道。
林诺雅摆摆手:“喔,暂时不用了,我有事情要出去一会儿,等我回来再说吧。”
暮四有点不放心:“那奴婢跟你一起去吧?”
“我就去琳琅阁找掌柜的说句话就回。”诺雅摇摇头:“晚饭的时候肯定也就回来了。”
暮四也就不再坚持。
诺雅大摇大摆地打开角门的锁,一脚踏出门槛,就吓了一跳,门口处杵着一个大男人!面无表情,正面门而立。吓得诺雅一退身,“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她又觉得自己熊,明明是光明正大地出府,得了百里九首肯的,自己心虚什么?正想开门骂上那挡道的人几句,觉得自己后背处有点不对劲。惊慌地扭过头来,又吓得几乎大叫出声。
适才还站在门外,与自己面对面的那个木脸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自己身后,也不吭声,又是结结实实地吓了她一跳。
“你有病啊!”诺雅拍拍心口,忍不住暴跳如雷:“就不能吭一声吗?这生孩子不叫生孩子,纯粹是吓人哪!”
那男人身形不算高,但是看起来很结实,感觉就像是铁铸的一般。五官刀削斧刻,有棱有角,给人一种生冷勿近的压迫感。
“是你叫我出来的。”男人瓮声瓮气地道。
“我叫你?我什么时候叫你了?我哪里知道你是谁啊?”
“我叫冰魄。”男人依旧不苟言笑,即便是在说话,诺雅除了能看到他嘴唇翕动,都看不到他眉眼鼻翼有任何动作。
“原来你就是冰魄。”诺雅上下打量他,围绕着他转了一圈:“适才叫你你怎么不出来?”
“我是暗卫。”冰魄惜字如金,说话一向言简意赅。
这个理由也勉强算,诺雅点点头:“昨天晚上听说是你将我从醉梦楼送回来的?”
冰魄摇头又点头。
“到底是还是不是?”
“是!”冰魄任劳任怨,替百里九背了锅。
“你一直都在跟踪我?”
冰魄摇头:“主子说,那叫保护。”
“你们主子还说什么了?”诺雅眯着眼睛问,一脸狡诈。
“主子还说让我听你吩咐,其他没有了。”冰魄依旧面无表情,说话的时候看也不看诺雅一眼。说心里话,主子交代给他的这个任务他很不喜欢,他宁可去闯龙潭虎穴,也比跟在这个喜欢闯祸的女人身后做个应声虫强。
诺雅得意地“嘿嘿”一笑:“交代你了就好。冰魄,听着我交代给你的第一个任务,务必完成。”
冰魄昂首挺胸,一副势在必得的从容和自信。
“我看着那个醉梦楼的锦娘委实不顺眼,你去给我把她衣服扒了,丢大街上晾晾。”诺雅冷哼一声道。
适才还志得意满的冰魄顿时泄了气,为难道:“恕难从命。”
林诺雅顿时有些抓狂:“刚才还信誓旦旦地说会听从我的命令,不过是让你教训一个女人而已,还可以假公济私,好生过把手瘾,毫发无伤的,又不是让你上刀山,下油锅,也这样吞吞吐吐!”
冰魄不说话。转身就走。
“喂,你做什么去?”诺雅追问。
“找个油锅。”冰魄头也不回,一个起跃,就没了踪影。
诺雅不气反笑,拍拍手,轻哼一声道:“哼!我去逛个青楼你都随后跟着,耳朵肯定比那兔子还长,我哪能带着你坏我好事,回头再向那百里九告我黑状?”
俏皮一笑,就脚底抹油,向着冰魄相反的方向快速溜走。
今天,诺雅的目的地是琳琅阁。她楼上楼下闲逛了一圈,看看前期进度,对于其中的几个细节不足之处,提出了一点自己的意见,田掌柜立即喊过伙计酌情重新整改了。
琳琅阁已经进入了后期采购置办阶段,田掌柜请人看好了开业的黄道吉日,时间紧张,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之中。
诺雅与负责厨房事务的主管对于菜品方面商讨了一会儿,对于几道主打菜肴的烹制,她分别给出了几点画龙点睛的改进建议,令原本不屑一顾的厨房管事刮目相看。
人员方面,掌柜新招了一些机灵勤快的伙计,分散到鸿宾楼的老伙计手下,每人负责教两到三个新手,优胜劣汰,目前已经全部都能独当一面。
原先搭建的台子,诺雅保留了下来,作为琳琅阁的姑娘们表演歌舞才艺之处,日后还打算邀请口技说唱,杂耍等民间艺人进来压轴,另外还有其他打算。
有田掌柜和牡丹帮助一起打理。诺雅觉得极省心,转身去了林妈妈那里。
林妈妈原本是想搬离琳琅阁,另外寻一处院子居住的,诺雅暂时将她留了下来。她善于见风使舵,巧嘴逢迎,以前迎来送往认识的达官贵人也多,是场面上的人物。目前琳琅阁还未步入正轨,还需要她留下来帮衬几天。
林妈妈现在不用操心劳碌,不愁吃喝,最初眼见自己毕生的心血拱手让人心里还是有一点不甘的,如今清闲下来,倒觉得也是个不错的归宿。所以见到诺雅,心里还是挺感激的。
诺雅来这里,一个是为了打探那锦娘的具体底细,二是为了向老鸨讨教一些问题。
关于锦娘,来历不明,老鸨知道的也不多。最初醉梦楼开张的时候,她还曾经打过锦娘的主意,因为她听说,锦娘并非是卖身醉梦楼,只是借地生金而已,可以重金撬过来撑台面。那时,锦娘凭借才艺在京城一鸣惊人,有关的一切都营造得很神秘,架子也端得高,使了不少的方法,竟然连她的面都见不到,可见她的身价之高。后来,也就主动放弃了。
一直以来,锦娘都是只卖艺不卖身,直到遇到百里九,费了极大的心血去讨好她,才成为了唯一的入幕之宾。光临琳琅阁的恩客有一掷千金去一睹芳容的,回来后皆赞叹不已,说只需欣赏她一曲歌舞,就能如坠云里雾里,飘渺不知所踪,赛似神仙一样快活。
这话不是一人两人这样言说,大家众口一词,全是这样感叹,言称三日不见,就有如隔三秋,抓心挠肺之感。也无怪乎那锦娘身价倍增,名噪京都。
听老鸨这样说,诺雅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那锦娘身上必然是有见不得人的猫腻,百里九夜夜乐不思蜀,难保不是中了她的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