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寿礼毕,宾客陆续就坐,寿宴方才开始。
诺雅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仆从将各色美味佳肴衔尾而出,流水一样端至宴席之上。因为是寒冬腊月,担心菜品冷了无法入口,她上了几道铁板与砂锅类的菜品,仆从近乎一路小跑,端至餐桌之上,掀开菜盖,里面仍旧咕嘟咕嘟地沸腾着,鲜香四溢。弥漫了整个大厅。
对于在宴席之上吃惯了不温不热的菜肴的宾客来说,立即食指大动,赞不绝口。
老夫人与老将军,以及太子,三皇子,呼哲左贤王等贵宾端坐上席,面前却是空无一物,就连杯盏都被尽数撤了去。
指挥使夫人赶紧找到诺雅,小声嗔怪怎么将正宾席给怠慢了。诺雅神秘兮兮地冲着外面拍拍掌,悠扬的丝竹声起,立即有几位身着七彩云裳的漂亮仕女,推着一个五六尺见方的带轮圆盘袅娜而至。圆盘中间高高凸起,上面覆着一块红绫布,看不清内里乾坤。
后面有同样打扮的乐师手持各色乐器,轻拢复挑,丝竹悠悠,犹如天籁。
几位仕女乐师打扮得招眼,彩带飘飘,犹如凌波仙子一般。宾客里已经有不少人闻声抻着脖子向这个方向张望。
“这是什么?”指挥使夫人也好奇地问,恨不能将红布掀开,一探究竟。
“二婶可不要用手摸,”诺雅赶紧制止:“那圆盘底托藏有千年寒冰,直接用手摸会冻伤的。”
她赶紧住了手:“也就是你鬼主意最多,我倒要看看,你这又是什么幺蛾子。”
诺雅但笑不语,吩咐几位仕女将圆盘径直推到主宾席前,那圆盘与饭桌一般高矮,轻轻一推,整个脱离了下方滚轮,覆到圆桌之上,然后取过一壶滚烫的开水,旋转着圆盘缓缓浇下去。
盘底顿时响起“嗤嗤”的响动,一股股白烟自盘下袅袅升起。
仕女们高抬纤手,将上面的红布缓缓掀开,正中最高处,乃是栩栩如生的七彩面塑,麻姑献寿。麻姑脚踏处不是七彩祥云,乃是一枚巨大的红嘴白子寿桃,寿桃底座则是由九十九颗小寿桃做的莲花宝座。
面塑四周,则是琳琅满目的各色菜肴,点缀以八仙拜寿,宾客皆起身,叹服于精湛的面塑手艺,和别出新裁。
大家还未过够眼福,烟雾升腾而起,袅袅娜娜,氤氲了四周。所有的精致菜肴全被堙没,只余八仙与麻姑在云山雾海里,看起来仙风道骨,衣袂飘飘,好像鲜活的一般。
仕女轻轻拨动圆盘,云雾缭绕里,伴着弦乐声声,竟然又有花苞娉婷升起,至高处时,缓缓绽开,露出里面的嫩黄花蕊,尖尖上皆有一枚袖珍寿桃。
这个时候,怎么还会有这样的鲜花,而且不过眨眼功夫就缓缓盛开了呢?近前有人好奇地围拢过去细看,才发现竟然是洋葱,或者萝卜雕刻而成,花瓣晶莹剔透,自远处看就与鲜花一般无二。
众人皆咋舌称奇,但且不论这桌菜肴究竟口感如何,仅仅是这别具一格的创意也是一场视觉盛宴。
少顷,浓烟散去,寿宴犹如水落石出,又是一场独特的惊艳。席间水晶富贵黄金虾,彭祖贺寿醉香鸡,八宝如意糯米瓜,松鹤延年白玉盏,一跃龙门芙蓉鱼山八珍,海八珍,正是山珍海味,应有尽有。
尤其是那碗罗汉寿面,除了菌子与菜蔬,上面还按照京中风俗,卧了两个荷包蛋,用红色番茄汁龙飞凤舞写了一个寿字。器皿也是特意烧制的陶罐,上有一陶制笑脸罗汉,正手握筷子,做狼吞虎咽贪馋模样。而罗汉筷子上,就挑着几圈寿面,正是一根绵延不尽,取福寿无疆之意。
百里九惊叹之余,有心代诺雅取悦老夫人,率先拿了筷子,笑眯眯地道:“我先喂老娘吃一口寿面。”
言罢从碗里挑起一根,将胳膊扬起老高,面条仍旧不断,他索性站起在椅子上,夸张地举起筷子,足有近十尺高,碗里还有剩余。可见整碗面都是一根,手法何其独特?
直将老夫人哄得简直合不拢嘴,容光焕发,年轻了数岁。
众宾客见了老夫人桌上寿宴,直觉得自己面前的饭菜都好似没了味道,极是好奇那林诺雅的手艺,尤其是那幻境一般的云雾缭绕,从此以后,怕是名噪一时,成为京中酒坊茶肆里食客们津津乐道的传奇。
主宾席上布好杯盏佳酿,众人杯箸不停,觥筹交错,频频向寿星与老将军敬酒,道喜。
那左贤王吃惯了草原上粗犷的炖煮与烧烤,食用这样精巧的烹制菜肴,一菜一格,百菜百味,觉得甚是新奇。又本身就是不拘小节的性情中人,豪迈不羁,席间狼吞虎咽,那吃相有点令人咋舌不已。
一旁太子看了,就有些冷眼,心里看不起。他原本生性就傲气,面对着战败之国,自然就满腔的优越感,言谈之间,傲气凌人,满是不屑。
那左贤王在大汗也是被人尊崇惯了的,向来目中无人,对于老将军惺惺相惜,言谈之间还多少客气一些,看太子颐指气使的白面书生一个,就不顺眼,几次针锋相对。
再加上,适才落座之时,他并不懂得大楚的繁琐规矩,又不拘小节,一屁股坐在了原本留给太子的位置上,别人拐弯抹角地提醒也浑然不觉,太子心里更是气闷,恨不能让他当众出些丑才好。
他抬起手中酒杯,对着埋头吃喝的左贤王道:“还未请教左贤王,今年贵庚?也好论个长幼。”
左贤王勉强咽下口中食物,含糊不清地道:“三十有二。”
“喔?三十二春秋,那是亥猪守岁。”
大汗并没有值岁属相一说,但是他对此略知一二,漫不经心地摆手笑道:“在我们大汗,子民向来崇拜信仰图腾,并没有属相之说。更何况我们热爱牛羊马匹,公鸡司晨,忠犬也能看家护院,只是贵国竟然将老鼠与猪奉为值岁守护神,委实有些令人费解。”
太子笑道:“因为这其中是有一个典故传说的。”
左贤王继续埋头苦吃,仍旧不忘好奇问道:“有何典故?”
太子端起手边茶水,浅酌一口,意味深长地道:“原本这十二生肖里面根本就没有老鼠与猪,原定是驴和猫的。”
“那后来怎么又变了呢?”
“在上古时候,有一种神兽,叫做饕餮,食量巨大,贪得无厌,可吞噬世间万物。
十二生肖为了自保,就约定猫夜间蹲在树上值守,一旦发现饕餮靠近,就通知树下的叫驴。而驴的嗓门最高,一声叫唤,可以惊醒所有的兽类。
可是猫总是玩忽职守,偷懒耍滑。终有一日,当饕餮靠近村庄的时候,它正在睡觉,浑然不觉。饕餮对兽类开始疯狂捕杀吞噬。毛驴大骇,自己闷不吭声地仓皇逃窜。
猪最为贪吃,一身肥肉,所以落在了其他动物后面。饕餮胃口大,见猪大喜,穷追不舍。
因为老鼠常年在地下打洞,掏空了那里的半个地下,而饕餮体型较笨重,所以在追赶的时候,突然就踩塌地面,困在了地下,方才使大家转危为安。
动物们都以为猪英勇,为了救它们奋不顾身地将饕餮引开,所以心中特别感激。就将猫和驴踢出了十二生肖,而作为最大功臣的老鼠排在行首,猪排在末尾。看来有的时候贪吃也并非一无是处,要是不小心混个英雄的名头呢?”
这个故事大家全都闻所未闻,又见太子笑得不怀好意,转头看正在闷头吃喝的左贤王,全都醒悟过来。但是又碍于礼节,不敢爆笑出声。
那左贤王愣怔片刻,方才缓过味儿来,脸上青一片,紫一片,猛然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怒斥道:“你们大楚简直欺人太甚!”
虽然这个左贤王目中无人,但是太子这样含沙射影地辱骂他,也的确有些失礼。老将军处在中间,左右为难,不知如何调停。
“那是因为我们大楚有欺人的资本。”太子面对盛怒的左贤王,丝毫不以为意,冷冷地讥讽道。
“你们大楚除了百里将军,还有什么依仗?就凭借你们几个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不自量力!”
“匹夫之勇,不屑为之。”
左贤王伸手一指太子:“你,出来,我要用我们大汗男儿捍卫荣誉的方式和你决斗,一决高下!”
“大胆!他乃是我大楚太子殿下,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叫嚣?让太子跟你决斗,你还不够资格。”
三皇子唯恐天下不乱,上前添油加醋。
他的话自然令左贤王大为光火:“太子如何?我也是我大汗最尊贵的左贤王,大汗第一勇士。与你们太子决斗,不过是高抬他!”
“战败之国,何足言勇?”太子冷哼一声,鼻孔朝天。
双方剑拔弩张,百里九见势不妙,赶紧上前调停:“大楚尚文,所以我大楚皇子皆专于研习孔孟之道,治国之方,平日习武不过强身健体。左贤王若是感兴趣,不妨来日到我军营之中,指点指点我的部下,我等定能受益匪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