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记忆中一样,算命先生是在赵水根死后一个多月的时候,被赵全福请进门的,一进门就装模作样的把家里的角角落落都转了一遍,之后还拿出个破破烂烂的罗盘比划了一阵子。
钱浅以前可是混过一辈子正经“行内人”的,虽然她没学过给人看相推八字,风水也学得一般,但混了这么多年的行内人,见识还是不少的,像算命先生水得这么厉害的骗子,她一眼就能认出来。
那个罗盘……简直是个笑话!看方位就看方位,拿个捉鬼的罗盘做什么?!关键这个捉鬼的罗盘也是个劣质的仿制品,最多能挂在墙上当个装饰而已,什么用都没有。
这年头的人都迷信,听说请来了灵验的算命先生,全家人都特意留在了家里,就连应该出去挑粪照管菜地的钱浅也留在了家里,没有出门干活。
算命先生装模作样的看过家宅之后,王氏就迫不及待地凑了上去:“先生,我儿子前一段日子好好的突然没了,您说是不是家里有人不吉利,克死了我儿子。”
王氏说着,还意有所指似的扫了一眼挺着肚子站在一旁的陈氏。陈氏毫不客气的丢了个大白眼给王氏,嘴上一点都不吃亏:“可是得好好看看,也不知道这家里到底是谁晦气。”
“小娘子莫急,”算命先生下巴上的小黑胡子一翘一翘:“我算过了,你儿子早夭,并非被谁克死的,而是你夫妻二人前世欠了债未清偿,那孩子是债主,今生讨债来了,你们养了他几年,债务清偿,他自然要走的。”
听了算命先生的说辞,钱浅都呆了。好好的孩子愣被他说成讨债鬼,这算命先生咋不上天?!虽然神马晦气克亲是无稽之谈,但讨债鬼不是更不靠谱的胡说八道嘛!
算命先生的话一出口,陈氏可乐坏了,她立刻火上浇油似的说着风凉话:“哎呀呀,当家的你也别伤心,疼了这么多年的大孙子,谁知道是个讨债鬼,这说来说去也不是咱老赵家的过失,就当是命吧!”
陈氏的幸灾乐祸,让赵金水和王氏的脸色更加难看,不过赵全福倒是显得平静。当然了,赵全福也不止赵水根一个孙子,他分家单过的小儿子家也有两个小孙子,各个健康,因此赵全福目前最关心的并不是已经死了的赵水根,而是他媳妇肚子里的老儿子。
“先生,”赵全福一边给算命先生递上铜钱,一边一脸殷切地问道:“我家里的过几个月快生了,您给看看家里的风水有哪里好改,聚聚福气,再算个黄道吉日,我带着一家子去庙里拜拜,保佑她给我生个大胖小子。”
其实这才是赵全福请算命先生的最主要目的,给他的老儿子聚福气。孙子没了,但儿子还在,重要的当然是肚子里的那一个。
算命先生拿了钱,好听话自然不要钱似的往外掏。什么赵全福两口子福气大,这一胎原本就是文曲星投胎,一准是大胖小子,以后能够取仕登科光耀门楣之类的。说得赵全福和陈氏两口子那是心花怒放,给钱自然更大方。
提前预留出来的钱不够,赵全福自然会掏私房,谁知这一找钱不要紧,赵全福发现,自己平时存下的铜钱莫名其妙少了二十几个。二十几个铜钱不算少了,赵全福立刻钱也不找了,暴跳如雷的开始拿贼,算命先生还在家坐着呢,赵全福已经暴怒地在各屋翻腾上了。
第一个受到怀疑的当然是钱浅。不过钱浅做贼,当然是谨慎的,她屋子里就那些破东西,翻也翻不出来多余的,王氏倒是有钱,不过赵金水和王氏小两口原本就有私房钱,也犯不上去拿公爹那二十几个铜钱。
钱浅不吭不哈,等着赵全福在她屋里翻腾过了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哭着冲算命先生凑了上去:“先生,我有件事想要问问,您见识广,本事高,想来一定知道的。”
钱浅哭得一脸都是鼻涕眼泪,看起来邋遢得很,算命先生原本不想理她,但被钱浅一捧,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你说说看。”
“这些日子,家里的米粮总是莫名其妙的少。”钱浅抹着眼泪抽噎:“每日娘都是盯着我做饭,可是米粮还是见天少,不知道哪去了,原本以为遭了贼,可家里人从来没没抓住过什么。眼下爷爷房里又少了钱,先生,真不是我拿的。我就想问问,这莫名其妙少东西,可是我们冲撞了什么?自从少粮之后,我家里墙角贡了黄仙的牌位,怎么还是少东西啊?”
钱浅这话原本也是问给一家人听的,原主是被算命先生一句不吉给休出了门,那今天她就要用算命先生一句话来堵住拿贼的赵全福。
“那是你们不懂行!”算命先生撇撇嘴,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优越模样:“谁告诉你少了粮就是黄仙拿的?单单只供了黄仙的牌位,你们是把白仙和柳仙不放在眼里吗?”
这一下子,不仅仅是凑过来的王氏瞪大了眼,连正在暴怒中的赵全福也停止了翻腾,一脸崇敬地望着算命先生:“可是先生,白仙和柳仙拿米粮也就算了,要铜钱做什么啊?”
“你们冲撞了不该冲撞的,自然要受罚。”算命先生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瞥了一眼赵全福:“好在你媳妇肚子里有文曲星,家宅有文曲星镇着还算安稳,否则少得哪止这些铜钱啊。这样吧,你赵家拿出足够的供养,我替你们向各路神仙道个歉,好保你们家宅安稳。”
这是又要钱的意思,赵全福当然明白,他钱也不找了,又掏出了二十来个铜钱递到算命先生手里:“先生,那就麻烦您了,我老儿子落地之前,家里一定要清清静静的。”
算命先生骗了钱当然很满意,立刻又在家里装模作样的转了几圈,又是摇铃铛又是念念有词的,在钱浅眼里看来,一个词就能总结装神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