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离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她离开。钱浅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但她同样也做不到看夙离为留住她付出巨大代价，没有用，她清楚地知道没有用。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不顾一切地告诉夙离关于她“借尸还魂”的真相。但是她不能，她试过了，说不出来。

“法则禁止。”7788向钱浅科普：“这是员工手册严厉禁止的一条，才有最高级别的系统禁制指令。技术上我就懒得给你解释了，反正工作状态下员工是没办法向第三方，透露工作信息的。以前是没有这条指令的，可是总有员工作死想要说出来，维护部门光擦屁股就忙到不行。所以你就别白费力气了，说不出来。顺便说，以前透露工作信息的员工都被开除回家吃自己了，真说出来你才要倒大霉。”

“师叔祖，”钱浅伸出手搂住夙离的腰：“不要生辰骨，不要共命咒。我知道你不怕受苦，但我忍不了，我忍不了眼睁睁看你受这些罪。我知道是我自私，我真的知道，这些残酷的办法，你敢做我却不敢看。因为我自私，所以才让你面对更为残酷的分离。所以师叔祖，我答应你，这次不会丢下你，让你独自一人。”

“小浅……”夙离有些怔怔的看着钱浅的脸，似乎不能理解她的意思。

“我们再立一遍言誓，或者不管用什么办法，再加强一遍神魂契约。无论有没有用，都再试一遍，”钱浅抬起头坚定地看着夙离：“你能找到我一次，我相信你也能找到我第二次，我会一直等你，不会再嫁。这一次，我走之前，会亲手杀了你！送走你之后我再走，之后在其他地方等着你来找我。”

夙离望着钱浅的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之前说过，就算与天道争长短，他也要不惜一切代价将小浅留住。可是事到眼前他才无奈地承认，除了生辰骨和共命咒，他真的想不出再多的办法留住自己的妻子。

就算他是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神兽狴犴又怎样？他连自己的妻子都留不住……

“小浅！”夙离低头沉思片刻，终于像是下定决心一样望向钱浅：“有一件事，我思忖良久，总没有结论，那个曾经我在你梦里见过的男人……你爱他吗？”

“谁？唐御吗？你似乎问过。”钱浅瞬间一愣，这个时候，夙离怎么提起了别人，因为想起来唐御所以不开心吗？怕他们分开之后自己又爱上旁人吗？

“不是！”夙离认真盯着钱浅摇摇头，神色中并无一丝不快：“后来我又对你施展过入梦术，有个男人，一身黑衣，你跟我说因为他身体不好，所以你把妖丹给他了。”

钱浅低头沉默了片刻，最终选择了诚实面对自己，她抬起头勇敢地迎向夙离的目光：“我不想骗你。虽然我和他在一起时从未承认过，但我爱过他。我是个不坚定的人对吗，的确应该唾弃。”

“不！”夙离捧起钱浅的脸，眼神更加认真：“你再回答我一个问题，你见到那人就很喜欢是吗？”

“一见钟情倒没有。不过的确很有好感。”时间太久了，钱浅偏头回忆当时的感觉：“他当时病得很厉害，对我的态度很冷漠，可是奇怪，我没有因此觉得他很讨厌。”

“小浅……”夙离突然紧紧将钱浅搂在怀里，他闭上了眼，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声音沙哑地开了口：“也许我们真的还有希望……小浅……”

“师叔祖，”钱浅伸出一只手，轻轻碰触夙离流泪的眼角：“这一次我一定会一直等你，你放心。”

“不！小浅！”夙离睁开眼紧盯着钱浅的眼睛，语气很认真的嘱咐：“不要等我！也许我们就靠你了！我一直有种感觉，我觉得那个黑衣男人就是我。可我不能确定。”

“师叔祖……为什么？你……你怎么会这样想。”钱浅愣愣的盯着夙离，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我对你施展入梦术见到那个男人之后，眼前经常出现一个场景，那个场景我确定不是你记忆中的场景。”夙离的语气很肯定：“那男人独自站在一个高大房屋像是露台的位置，面带笑容地仰头望着天空中漆黑的雷云，他说‘谁都不能把我们分开！老天也不行！’，你没见过这个对吧？”

“对！”钱浅愣愣的点头。夙离描述的场景她的确没见过。郑瑾瑜盯着雷云，那应该是她被雷劫劈死之后的事了。事实上，她在那个世界的最后二十几年都睁不开眼，一切都是郑瑾瑜讲给她听的，她的记忆是一片黑暗才对。可是郑瑾瑜和陆扶摇，这两人差别也太大了。

“不是！有可能哦，这位一定是个游客！”7788的语气很肯定：“陆扶摇这辈子是个算命的狴犴，神魂强度非常高，直觉应该极其准确。而且郑瑾瑜和陆扶摇虽然个性相差很远，但都有严重的分离焦虑。”

“我也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我确定我的记忆连贯，从修真界自绝而亡，之后转生成狴犴。但是我既然能感知到你记忆中没有的场景，那证明和我一定有关系。”夙离捧着钱浅的脸，神情很认真的嘱托：“所以小浅，不要等我。如果你对某个人很有好感，而那人也一直靠近你，不要拒绝！也许那是我。就算失掉记忆，我们的神魂刻印也会让我感知到你。”

“可是！”钱浅哭了起来：“真的很容易认错！我的神魂强度不高，你知道的！我一直等着你不好吗？”

“不！小浅，求你，我们不能冒险。”夙离亲了亲钱浅布满皱纹的眼角：“爱错人没关系，但千万不要错过我。我这一次随你而去之后，不能保证下一次还会清醒的等到你。”

钱浅终于还是答应了夙离的要求。因为除了生辰骨和共命咒，他们已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夙离又找了个新法子重新和她订了一遍神魂契约，只可惜钱浅仅仅是个普通人而已，夙离的法子其实对她效用有限。

时间如流水，钱浅在这个世界的最后几十年，一天都没和夙离分开过，饶是如此，他们还是觉得时间远远不够。不够……这样快就又要分开。终于在最后的时刻，夙离向天道低了头。

“只要能留住你，我什么代价都肯付！”夙离紧紧攥住钱浅的双手不肯松开：“可是对不起，我争不过天道，争不过命。”

“不怕！”满头白发的钱浅挣扎着想要去摸放在一边的属镂：“我不让你送我，不留下你一个人。”

“小浅，不用。”夙离握着她的手轻轻摇头：“你不用做这样的事。不要做被留下的那一个，这样的经历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有。我会好好送你走，之后再随你而去。”

“好！”钱浅布满皱纹的眼角流下一滴眼泪：“一起走，谁都不会被丢下，我不丢下你，你也不丢下我。”

“小浅，”夙离温柔地抚摸着钱浅的白发：“记得你答应过我的，如果有谁让你很有好感，而那人又愿意主动靠近你……”

“我懂！”钱浅点头，努力冲着夙离扯出一抹微笑：“我会用力去爱。不会错过！你放心！”

“好！”夙离将钱浅搂在怀里，轻声叹息：“答应了就一定要做到……”

已到极限的钱浅终于闭上了眼，7788将她的能量体带走时，夙离像之前在修真位面时一样，似有所感。

他抬起头望向钱浅离去的方向，喃喃自语：“不要等我。独自等待实在太痛苦……如果有人能陪着你，是好事……千万不要为了我拒绝……因为我不确定是不是还有机会再看见你。”

“小浅……”

“不要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