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锦冷着脸站在千金堂的药柜前。
平时喜欢围在千金堂门前看热闹的人,都忍不住把观察线往后退了两步。
他们都在猜是谁惹这个像菩萨一样的小娘子生气了。
千金堂的医女们却在猜,谁能把章小娘子惹生气。
竹青不紧不慢的在抓药。
千金堂门前的空地上,风郎笑嘻嘻的在跟不知谁家的孩子在一起追来追去,玩得不亦乐乎。
刘青看着满地乱跑的风郎,不得不佩服章锦的医术。
头天晚上,他让刘白回去之后把风郎的被子扯掉,一大早就给风郎喝凉水吃冷饭。
只要风郎闹点小毛病,他就能名正言顺的到千金堂来找章锦。
地动那回,他见过章锦救治孩童的样子,尤其是章锦也亲自给幼童喂药,就像一个耐性十足的母亲,不知疲倦,满脸疼爱。
和眼前这个一脸冰霜的章锦,判若两人!
刘青不动声色,眼看着竹青就要把药材都包好了,上前一步对章锦说:“章小娘子,借一步,刘某还有几句话要说。”
章锦横了刘青一眼:“刘监正,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刘青故作神秘的压低嗓子道:“是与洛城有关的。”
听到是洛城,章锦的神色一紧。
刘青心知这句话有效,继续道:“可否借一步说话,这些事情不好说与其他人听到。”
章锦告诉自己,刘青的话不可信。可是心里却又好奇得要命,很想知道刘青要说什么。
过了片刻,她咬着牙,闭了闭眼睛,才道:“这里不方便说话,去杏林馆吧。”
章锦想了想,不能让刘青走后面打通的院子,就让幽兰带着刘青往杏林馆那边去。
幽兰不时地偷偷打量着刘青,猜测章小娘子为何对风郎很好,对这个病患的家属态度却格外不好,明明这个人看起来挺和善的样子。
刘青也发现了幽兰的举动,趁着踏上杏林馆台阶,避开了众人的机会,温声道:“幽兰姑娘,刚刚我看你的医术也很不错啊!”
幽兰大着胆子看了刘青一眼,发现刘青的面上带着笑意,就低下头,害羞道:“刘监正过奖了,幽兰只不过做了份内的事。”
风郎上次在千金堂医治的时候,几个医女轮流照看,刚好轮到幽兰照顾的时候,风郎醒了,是幽兰给他喂食擦拭,是以风郎对幽兰很喜欢,叫她幽兰姐姐。
刘青早上抱着喷嚏不断眼泪鼻涕流一脸的风郎匆匆赶到千金堂,也是幽兰率先认出风郎,接过去给仔细的清理干净。
幽兰不过是个十几岁的丫头,在前一家主子那里,就已经知道男女之事是怎么回事,对刘青的目光并不陌生,壮着胆子回了一句之后,又从眼角去偷看刘青的反应。
刘青凑过去,几乎要贴住幽兰,轻声道:“幽兰姑娘对风郎甚是爱护,不知可有合心意的人?”
幽兰猛地回头,吃惊的望着刘青:“不知刘监正是何意?”
刘青道:“在下见幽兰姑娘十分懂得爱惜幼童,想必嫁人之后也是个会当家的,比我那二嫂要强许多。若是我二嫂也有你这般细心,风郎又怎么会得病呢?”
幽兰心思转了又转,只恨这段路太短,已经走到了杏林馆的前厅,章小娘子马上就从后院走过来,想再说什么也来不及了,于是急忙说道:“奴婢未曾许过人家,何来当家一说。”
刘青听到了脚步声,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幽兰看着自己的时候,微微一笑。
脚步声更近,章锦从屏风后转出来。
幽兰红着脸,急忙退下。
章锦板着脸,也不让座,站在离刘青三尺远,冷冷地问道:“刘监正,你有什么话,请说。”
刘青上前一步,双手作揖。
章锦退后一步:“有话快说,不说就请自便。”
刘青刚刚露出的笑容冻在脸上,他不自在的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章小娘子,听说秦王就要出兵洛城。”
章锦依旧板着脸道:“这与你何干?”
刘青长叹一声:“刘某的家乡就在洛城,秦王这一出兵,只怕又是生灵涂炭,不知又有多少人家会家毁人亡。”
“那是上位者的事,谁也阻止不了。”章锦硬着心肠道:“刘监正要是担心的话,可以赶回去把家人带出来。”
刘青摇摇头道:“这个时候我要是回去洛城,那不是明摆着去报信的嘛。”
章锦心里一动,看向刘青:“刘监正,你就不担心你的家人吗?”
刘青叹息:“唉,怎么能不担心呢?只不过,就算我想去报信,也来不及了,我再快,也没有秦王殿下的军队快。唉,再说了,就算是我跑得及,只怕家父家母,还有二叔,死都不愿意离开洛城呢。”
刘青的药铺,到刘青父亲手里,已经是第三代了,章锦记得,刘父把药铺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还有刘青的二叔,孤身一人,就傍着刘家药铺买了一间宅子住着,全靠去给刘家药铺采药才能勉强糊口。
章锦想起刘青的二叔,后来采药的时候,在山上遇到山贼被打断了腿,再也不能出去采药,还是刘青收留了二叔,让他在药铺里做些碾药的杂事,欢郎说话晚,会叫的人里头,就有“二叔公”。
刘青暗暗奇怪,看章锦的样子,分明是想起了熟人,却又要装作不认识。他试探着又道:“我家的药铺,每到战事,总是会被官兵来强行贱买,家父总说,就算是贱卖,起码铺子还留着,总能把生意做回来。”
这就是刘青当年最看不惯刘父的地方,总说刘父不识变通,不会找后台,章锦冷笑一声:“刘监正最识变通,可以带着你的辉煌去劝说一下家人嘛!”
刘青愣住,这是他的话啊,他从来没跟人说过!
章锦说完才惊觉自己说漏了嘴,抿紧了嘴唇,生气的看着刘青。
她其实是气自己,怎么就被刘青的话给带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