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拉尔人还在增加,女人、老人和半大的孩子,也纷纷拿起最原始的武器,加入到对西宁军的战斗,特别是有人发现韩风倒地不醒后,以为是马有水他们毒打残害所致,攻势更加凶猛了,仅从人数上看,这是场一边倒的战斗。
撒拉尔人是西宁军的数倍,还有源源不断的援兵,而西宁军只有区区数十人,伤亡一个就少一个。
激战了半个多时辰,西宁军伤亡了四五人,原先的队列逐渐变得松散起来,撒拉尔人有数次差点突入西宁军的阵中,都被西宁军顽强地杀回去,这样的经历,每多一次,就多一分危险,照这样下去,明军迟早被撒拉尔人分割包围。
一旦撒拉尔人插入进来,西宁军就会腹背受敌。
马有水见情势不妙,脑子高速运转起来,为今之计,只有先行突围离开,哪怕狼狈些,先回去再说,但阵型当中伤亡的士兵怎么办?他一时陷入两难的境地,若是要突围,伤亡的士兵绝对难以带走。
发现西宁兵要撤退,撒拉尔人自然不肯干休,他们死了这么多人,若是让西宁军跑了,自己的人岂不是白白伤亡了?
马有水咬了咬牙,亡去的兄弟们暂时顾不得了,还是先救回生还的士兵再说,至于受伤的兄弟,能带走的尽量带走,他将三角阵型稍稍转动了方向,一个顶点朝前,相当于骑兵冲锋中的“箭”式阵型,而三角形后面那一条边上的士兵,主要承担断后的任务。
既然撒拉尔人暂时杀不完,他们便不以杀人为目标,每条边上的士兵,在协同作战时,一半士兵进攻,间隔的一半士兵全面防守,这种均衡的战法,虽然杀敌少了些,但己方的伤亡,也是明显减少。
西宁军的三角阵形以整齐的形式,缓缓向庄外移动,但战事依然胶着,撒拉尔人依然将他们重重包围着。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马有水他们已经出了最后一个庄子,前面就是平原大地了,但撒拉尔人死死缠住了他们,虽然伤亡很大,但撒拉尔人似乎不畏惧死亡,不知道他们伤亡后,阿格勒会不会给他们发放抚恤。
快要午时了,经过半上午永不停息的激战,西宁军的士兵,已经极度疲劳,如果再不能冲出包围圈,即使不会战死,也会在撒拉尔人的轮番攻击下,活活累死。
马有水心中焦急,他此时已经顾不上伤兵了,这是他经历的最为艰苦的一场战斗,也是自进入西宁以来,最为艰苦的一场战斗,这些该死的撒拉尔人,简直就是天生的勇士,他们明明都是百姓呀。
难道自己苦苦训练的士兵,就这样败在一群乌合之众的手中?
马有水心有不甘,但形势并不朝着他所希望的方向发展,也许再有半个时辰……
他吓出一身冷汗,在这生死存亡的时刻,只有拼了,他自己死了不要紧,不能连累弟兄们,他们还有父母妻儿,必须好好活下去。
马有水在左右两名士兵的掩护下,一刀将面前的撒拉尔人砍翻,趁着喘气的时候,口中大叫一声:“弟兄们,我们的人就在前面,没准他们已经发现我们在战斗了,现在我们只有一个办法,向他们靠拢,冲呀,杀呀!”
“冲呀!”
“杀呀!”
……
士兵们虽然极度疲劳,但还是在马有水的带领下,还是奋力喊出了口号。
每一句口号,不仅是对同伴的激励,也是对自己最大的鼓励。
马有水见士兵在奔跑者逐渐散开,心中焦急,急急叫喊道:“保持队型,在没有冲出包围圈之前,千万不能乱!”
挡在前面的撒拉尔人,在西宁军猛烈的攻势下,纷纷向两侧败退,进攻了这么长时间,他们也是极度疲劳,腿脚早就像灌了铅似的,双臂酸软无力,他们只是机械地向西宁军挥动着手中铁制木制武器。
马有水见前方的撒拉尔人出现松动,岂肯放过这样的机会,他大吼道:“弟兄们,撒拉尔人败了,杀,杀,杀!”
一连三个“杀”字,马有水终于吐出了一口恶气,战斗进行了将近两个时辰,他第一次看到突围的希望。
“杀,杀,杀!”
士兵们跟着呼喝,他们突然间像是天主附体,出手的速度快了许多,挡在他们前面的撒拉尔人,纷纷被砍翻在地。
前面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口子,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马有水留下数名亲兵,亲自指挥断后,士兵们将吃奶的力气拿出来,方才摆脱了撒拉尔人的追击。
马有水虽然逃了出来,但在断后的时候,吃了撒拉尔人的暗亏,右臂上被划了两道口子,幸好有棉衣和铠甲的防护,伤口不深,但已经渗出殷红的鲜血。
约莫逃出十余里外,亲兵才给马有水裹了伤口,马有水抬起失神的双眼,向后一看,远方,撒拉尔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但马有水的魂魄似乎丢在了撒拉尔人的驻地,他呆呆地立在原地,眼睑一眨不眨,英俊的脸庞上笼罩了一层阴冷之气,比田野的寒风,还要冷凛百倍。
“大人……”
亲兵的呼唤让马有水稍稍清醒些,“告诉兄弟们,就地休息,吃点干粮,喝些清水,半个时辰后出发,此处不太安全。”
“是,大人!”
亲兵去传达命令的时候,马有水暗自清点了士兵的数量,二十六人,连同他自己在内,也就是说,伤亡了九名士兵,撒拉尔人死了那么多,即使后面有受伤的兄弟,应该……应该也是被撒拉尔人杀了,这些兄弟……都是因为自己的轻率,才丢了性命。
马有水长叹了一口气,他的心中堵得慌,虽然腹中早就饥饿难忍,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胃口,连清水都懒得喝。
自从李自成在西宁起事以来,这是一次最大的伤亡,就是进攻西宁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多的伤亡。
“大人,要不要吃些干粮?前面还有好些路要走?”亲兵打开布袋,将干粮送过来。
马有水缓缓摇头,留在撒拉尔人驻地的兄弟们永远失去了吃干粮的机会,他们的伤亡,完全是因为自己的过失,他如何吃得下?他从亲兵手中接过水袋,拧开盖子,将袋中的清水一股脑倒在地上,心中默默地念叨着:兄弟们,对不住了,我以水代酒,向你们赔罪了。
袋中的清水早已干涸,一滴都不剩,马有水还是茫然地举着水袋,似乎那是一袋长流水。
“大人,时间到了,要不要前进?”
“嗯,”马有水微微点头,猛地抬起头,双目陡然瞪到极限,眼眶欲裂,“走,回去!”
回到三川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马有水换过几名传令兵:“立即出发,通知各地驻军,除了分水岭,明日午时,所有士兵务必赶到三川府,迟到者,杀!”
“是,大人!”
传令兵离开后,亲兵提醒道:“大人,各地士兵全部集中到三川,万一……”
“没什么万一,分水岭上的二十名士兵尚在,北上的卫所难以越过孔洞,陕西的盗贼没有任何动静,一时半会,不会渡过黄河。”
“此地发生的事情,要不要报告千户大人?”
“明日午时,待我大军出发之后,立即着人报告千户大人,”马有水咬着牙道:“拼着大人责罚,我也要先拿下撒拉尔人,替死难的兄弟们报仇!”
马有水草草吃过晚饭,便熄了灯上床休息,一时睡不着,盘腿坐在床头,思绪万千,直到戍时,方才沉沉睡去。
天亮后,先是乐都的军士赶到三川,随后驻扎庄浪的士兵也是次第赶到,整个上午,三川县的操训场人嘶马叫,马有水一直待在营房,不肯出来。
直到午饭后,他才来到操训场,十个总旗,站成十列纵队,紧紧地矗立在微风中,操训场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各个总旗官小旗官梦,已经知道昨日发生的事情,大气都不敢喘,唯恐触了马有水的霉头。
马有水先是扫了所有的队列一眼,方才狠狠地道:“各位兄弟们,撒拉尔人全民皆兵,他们昨日突袭,杀了我们的兄弟,我对你们的要求只有一点:血债血偿,口号只有一个字:杀,谁他妈要是心慈手软,无论官兵,老子先宰了他!”
“杀!”
整齐划一,喊杀整天,数百人的声音,汇成一句战争和杀戮交响乐,如果天主听到,对于正义的屠杀,他一定会选择原谅。
有了兄弟们的鲜血,战争之前,不用再行动员,士兵们的怒火,早就被昨日的血液点燃。马有水的粗口,只是火上浇油,让原本就处于兴奋之中的士气,有了喷薄的出口。
刚才纹丝不动的队列,由于士兵们摩拳擦掌,出现了少许的躁动。
马有水待声音落下去,简单向几位总旗官交代了作战任务,大军便开始向积石县出发。
士兵们向南,奔了将近两个时辰,太阳挂在山腰的时候,才来到撒拉尔人的第一个阿格勒——白庄。
让马有水泄气的是,白庄附近,见不到任何撒拉尔人,与昨天的人山人海相比,今日突然安静下来,让人顿时生出失去了对手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