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士兵们就在几位降官的带领下,分为几拨,挨家挨户通知百姓,午饭之后,青壮以上的男子,必须去操训场开会,宣布重大事宜,女人、孩童自便,也可以去凑凑热闹。
四座城门都已打开,门口有执勤的士兵,任何人只许进不许出,现在已经接近新元,农田根本不用侍弄,在城市这样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中,生存应该没有问题。
百姓们开始骚动,但仔细想想,天命军也不像集体屠杀人口的样子,百姓都是手无寸铁,天命军想要屠杀,挨家挨户通知的时候,直接就杀了,也不用如此费神费力,再说,天命军入城这段时间,也没惊扰百姓……
午饭后,原先城中的降官中,判官邬起宁、盐课司副提举祖哨典、税课使单成雄三人早早来到操训场,在士兵们的协助西安,搬过三张方桌和三把木椅,整齐地摆放在操训场的正南,靠近边缘的地方。
他们并没有就座,而是神色不安地与周围的百姓打着招呼。
百姓们虽然战战兢兢,但还有不少人来到操训场,他们并不知道天命军要在操训场开什么会议,多半是来看热闹的,除了男子,也有不少老妪和孩子。
未时整,李自成带着大批亲兵来到操训场,冬季的日光软绵绵的,但大批的明光铠,还是反射出夺目的光华,士兵们身上都是全副铠甲,每走一步,都是发出叮当的撞击声。
百姓们更加心惊肉跳,有些老妪赶紧捂住孩子的嘴巴,唯恐他们不懂事,说出惹怒士兵的话语,操训场上,虽然人多,却连小声的议论都没有。
郑国栋从人群中钻出来,向李自成迎去,“大都督,百姓来得差不多了。”
李自成向周围扫了一遍,至少有数千百姓,还有少量女人和儿童,城内肯定不止这些丁男,其余的人,就当他们有人弃权了。
他向郑国栋耳语几句,郑国栋狠狠点头,然后面向百姓,让所有的成年男子去操训场排队,女人与孩子,只能在操训场的之外,远远观看着。
士兵们在操训场周围设置了禁区,男子们在士兵的协助下,在禁区内排队,而女人和孩子,只能在禁区外待着,只要不大声喧哗,士兵们也不会驱赶,为了防止出现踩踏事件,禁区内外,都有士兵巡视。
在禁区的外围,远远还有一些男子畏畏缩缩,他们都是听从了家中女人的话,躲在一边观望,如果天命军分发物资什么的,他们才会出来。
到目前为止,除了李自成,谁也不知道要开什么会议,就连会议的主持人郑国栋,会议的主角邬起宁、祖哨典、单成雄都是一头雾水,接下来要发生什么,除了任由李自成的摆布,只能听天由命了。
这些天命军,他们以前不知道,今日同样看不透!
有些人偷偷问士兵,得到的答案都是惊人的一致:听大都督的,不要乱说话。
操训场很大,占地数十亩,可以承载上千士兵的操训,但此时此刻,已经被数十排歪歪扭扭的纵队占据着,趁着百姓排队的机会,数名亲兵将三大箩筐黄豆搬过来,放在方桌前。
人群开始小声地议论,这是干什么?难道向百姓分发黄豆吗?才这点黄豆,每人能分多少……
天命军通知百姓去操训场集中的时候,并没有说明原因,也没说要做什么,有些家庭男子不敢参会,只是派出女人与孩子前来观望,到了此时,女人有些后悔,天命军将男子集中于操训场,又搬出黄豆,显然是要分发给百姓,黄豆的数量虽然不多,带回去做豆种也是好的。
此时操训场上整队已经结束,李自成目测一下,在操训场战队的男子,至少有数千人。
郑国栋回到方桌前,冲着禁区外围喊道:“还有没有人过来站队?快些过来……”
禁区外的人群中,又有数十男子越过天命军设置的禁区,进入操训场,站到队尾,时不时向箩筐看上一眼,也不知道心中想着什么。
李自成冲着和何小米点点头,何小米跑到禁区线上,冲着外围大声喝道:“从现在开始,任何人不得进入操训场,也不得大声喧哗,直到会议结束!”
会议?
百姓已经期待很久了,今日的会议,仅仅是分发黄豆吗?天命军会不会分发一些粮食?有些女人拦住自己男人不让参加会议,现在有些后悔了,早知道不是坏事,就该让家中的死鬼参加,多少也能分得一些粮食,可惜现在已经迟了,天命军已经宣布了,现在谁也不准进入操训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分黄豆……
郑国栋还好点,他已经知道自己将成为千户官,因为在城中熟人较多,所以被大都督请来主持会议,但会议有什么内容,应该与他没有多大关系。
倒是邬起宁、祖哨典、单成雄三人,心中一直惊疑不定,他们已经投靠了天命军,但并没有得到新的职务,今日被通知参加会议,却是不知道会议的内容,会场有三张方桌、三把木椅,难道是他们三人的座位?
他们三人,都是天命军的战俘,并没有为天命军立下半分功劳,这三把木椅,肯定不是天命军赏赐给他们的功劳,说不定李自成要让百姓来公审他们……
与百姓们的期待相比,他们三人却是惴惴不安,在谜底揭晓之前,表面上不动声息,内心却是极度煎熬!
何小米咳嗽一声,将议论声稍稍压下去,随即大声道:“你们所有人,可以围观,可以观看会议的内容,但不得大声喧哗,不得影响会议的进程,否则,天命军将严惩不怠……”
李自成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的白纸,递到郑国栋的手中,耳语几句,郑国栋的脸上先是惊讶、茫然,过了好一会,面色才缓和过来,冲着李自成不住点头。
操训场上,所有的百姓都是安静下来,他们知道,刚才的那张白纸,一定与今日会议的内容有关,或许上面便有每人领到黄豆的数量。
郑国栋双手捧着白纸,感觉十分沉重,走到方桌前,面对着操训场的百姓们,扫了百姓们一眼,方才宣读起来:“各位父老、百姓,朝廷无道,苛税太重,百姓生活无着……天命军来到商州,就是为了解救商州所有的百姓,本人原先是参将,在朝廷的逼迫下,也做了些对不起百姓的事……本参将已经弃暗投明,在天命军中担任千户官之职……”
人群再次议论纷纷,原来不是分发黄豆,似乎这个参将说得没错,朝廷苛税太重了,税款交上去,家中几乎没有余粮了,到了冬季,只能在野外挖野菜充饥度日,可是挖野菜的人,几乎比野菜还多,凡是能吃的薅草,几乎都被挖尽了,但肚皮总是饿,听说到处都有反贼,天命军也是反贼一伙的吗?
似乎天命军比传说中的反贼好些,至少在商州城内,他们还没有掠夺百姓……其实自家已经穷得只剩下茅屋,也没什么可抢的,难道还能将人抢去不成……咦,小声点,似乎别处的流寇,就有抓壮丁当兵,千万不要落到自己的头上……
百姓们议论的声音并不大,郑国栋没在意,继续道:“一向欺压百姓的知州,听说天命军要来解救百姓,早已卷铺盖跑了,而本人,还有他们,”他用手指向方桌后面的邬起宁、祖哨典、单成雄,“我们知道天命军一心为了百姓,所以我留下来了!”
郑国栋读到此处,面上不觉一红,他并不是主动留下来要造福百姓,而是成了天命军的战俘!但百姓并不知道这样的事,他们只是有些惊疑。
宁愿相信狗,也别相信官!
尽管郑国栋慷慨陈词,百姓的面上,并无多少激动,就连禁区外围的女人孩子,还是见惯了官府的手段,没有切实利益,岂肯相信官员们的话?
李自成立在郑国栋的身边,双目一扫,将百姓的面色看在眼里,却是不发一言。
郑国栋没有得到百姓的回应,稍稍有些尴尬,看了李自成一眼,见李自成点头,便继续道:“这次让你们来操训场开会,就是让你们选出新的知州,”他伸手向邬起宁、祖哨典、单成雄三人一指,趁着百姓大声议论之前,快速道:“他们三人,谁将成为知州,完全由你们来决定!”
不出所料,人群果然炸开了锅,就连邬起宁、祖哨典、单成雄三人,也还是惊讶不已,李自成让他们来操训场开会,并没有告诉他们,今日要决定知州的人选。
更让他们想不到的是,这知州的人选,还是有百姓来决定……早知道如此,平日就该对百姓好些,今日参加会议的百姓,也会对自己有些亲近感……
如果早知道这件事,哪怕事先向百姓们说几句好话,当选的可能想也会大些……难怪大都督事先没有透露任何口风……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任何挽回的法子了,一切,只能听天由命!
不知道以后的知州,是不是还要由百姓来决定……三人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似乎不是候选人,而是待宰的牛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