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良玉匆忙整兵结束,离开大营不到五里,便遇上方国安部的溃兵,问明情况,不觉将方国安骂个狗血喷头。
如果方国安在面前,左良玉恨不得一刀劈了他!
两万士兵,一眨眼的时间就溃散而逃,伤亡无数,方国安会不会带兵?
李自成狡猾异常,自己都不敢轻易惹他,连樊城、襄阳都放弃了,你方国安算什么,想要在老子面前立功?你有那立功的本事吗?
从溃兵的口中,左良玉得知,天命军有数万人,难怪方国安大败!
左良玉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天命的战斗力,他在偃师、朱仙镇,特别在尉氏县,已经充分见识过,战斗力不是一般的恐怖。
在所有的流寇中,他只对天命军退避三舍,襄阳城下,他占据汉水之利,却不愿与天命军死磕!
左良玉有些后悔,或许不该为了李邦华的二十万两银子,回师湖广,与天命军作战。
奥,自己明明是做做样子,都是方国安这个蠢材,上次损失五六千士兵,这次就不该让他领兵驻扎江堤附近……
前面又是一股溃兵,看样子人数不少,足足有数百人。
当先一人,骑着大马,顶盔挂甲,远远见到左良玉的旗号,已经翻身下马,双腿一弯,膝行数步来到左良玉面前,俯下身大哭道:“小人有负大人所托……”不住以头叩地,哭声越来越响,口水、眼泪混着鼻涕,粘性的液体一直拖到地面,湿润了一大片灰尘。
左良玉看到方国安,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抽出马鞭,一鞭甩在他的脸上,“损兵折将,你还有脸回来?”
“都是属下的错……”方国安不敢擦去脸上的血迹,慌忙道:“可是……大人,天命军追过来了……”
“追过来了?”左良玉心中一惊,这才想起,刚才溃兵说了,天命军有数万大军在江堤登陆,他又是一鞭抽在方国安的后背上,怒道:“都是你将天命军招引过来!”
方国安那个冤那,当日主动攻打蕲州,不是大人你的军令吗?便是今日,自己也没有招惹天命军,天命军是突然从江面向大营开炮,随即便是登陆……他的心中一顿腹诽,道:“小人知罪,大人还是先想想如何对付天命军……”
“我有十万大军,还能对付不了区区数万天命军?”左良玉口上不能认怂,心中却在快速盘算着。
是先抵挡一阵,还是退回大营?
为了李邦华的二十万银子,就与天命军拼命,实在不值得,天命军层出不穷,自己的军队就这么多,一旦出现大量的伤亡……
左良玉踌躇不觉,心中已有退兵的打算。
就在这时,又有一股溃兵逃过来,在溃兵的背后,则是无数的天命军,夕阳之下,这些士兵满脸血污,显得十分狰狞。
左良玉大惊,天命军这么快就追过来了?
如果现在退兵,十万大军也是溃败的命运,不如拼死一战,等击败了天命军,再缓缓撤回大营。
哪怕明天撤出九江,今日也必须将天命军打回去!
左良玉喝过方国安,让他起身,自己却是布起攻击阵型,天命军不过三四万人,只要将他们的气势压下去,就能立于不败之地,后方大营中尚有数万大军,前后夹击,击溃眼前这些天命军,应该是稳稳的。
不知道天命军还有没有后手……
方国安忙聚拢起数千败兵,在大军的右翼整顿。
左良玉不管天命军有没有后续援兵,等士兵重新列好阵型,此时天命军已经在一里外了,他睨了不远处的方国安一眼,举起腰刀,大喝道:“全力出击,击溃天命军!”
“冲压……杀呀……”
十万大军怒吼起来,声震九天,天命军的阵型为之一顿,随即又向明军扑过来。
天命军的士兵,只有奉天营和独立营的四个团,第七营的士兵都是抢手,并没有参与追击,人数不足明军的一半。
士兵们虽然有恐怖感,但在军官的督促下,还是迎向明军的十万大军。
双方十五万士兵,在九江城以西、湓水以北的空地上,展开了一场大规模的混战。
方国安虽然聚集了数千士兵,暂时却没有参战,整顿败兵的速度,自然比左良玉布置大军要慢得多。
大敌当前,天命军暂时忘记了恐惧,一个个举起刀枪扑向明军,他们虽然压制了心中的恐惧,但人数上的劣势,暂时无法弥补,渐渐被明军包裹起来。
左良玉也没想到,战斗竟然如此顺利,到了此时,他已经准备全歼了,如果能全歼了这股流寇,朝廷该给自己发放粮饷吧?
天色渐渐黑下来,左良玉正在遐思,跟在身边的亲卫道:“大人,天已经黑下来了,要不要点起火把夜战?”
“天黑了?”左良玉四面打量着,战场果然越来越模糊,虽然喊杀一片,但人影已经看不清晰。
他心中一惊,这么好的局面,难道因为天黑而放弃?
夜长梦多,等到天明之后,天命军清醒过来,谁知道会出现什么境况?天命军的李自成一向狡诈阴险……
这时,在前方作战的主力,也是派出传令兵,询问战斗是否要打下去,如果夜战,必须点起火把,否则,只能暂时罢兵,等天明后再做决断了。
左良玉不喜欢黑夜,但他更不会放弃全歼这支天命军的大好局面,思索片刻,还是决定点火夜战。
士兵们无法休息、吃饭,但包围圈中的天命军,恐怕更为艰难,他们不是饥饿问题,而是溃败,以及溃败后被杀的命运。
左良玉着人前去传令,只要全歼了这支天命军,朝廷的赏银,将全部分给今晚作战的士兵。
明军受到鼓舞,士兵越发上升,“朝廷的赏银”很可能又是一张空头支票,但战场十分胶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即便没有赏银,此时也无法撤军。
左良玉在马背上喝了清水,又吃了几口干粮,便将剩余的干粮丢给亲卫,不知道是兴奋还是太过期待,他现在没什么胃口。
左良玉唯一的期望,就是尽快击溃这股天命军!
战场上火光闪动,但左良玉已经看不清战场上的动向,只是从移动的火把中,勉强判断出包围圈越来越厚,这支天命军,看来是插翅难飞了。
左良玉不敢大意,他唯恐天命军的援兵趁夜出现在战场上,便派出传令兵给后方大营的左梦庚,命他随时做好出击的准备,万一天命军出现援兵,他必须第一时间赶到战场,截击天命军的援兵。
呐喊声、惨叫声不断从火光中传过来,左良玉已经麻木了,呐喊声应该是官兵也相互鼓劲,而绝望的惨叫声,恐怕是天命军士兵在升天之前,留在人世间最后的绝唱吧?
左良玉在马背上已经坐了三个多时辰,腰酸背痛的毛病,似乎又犯了,他正要下马休息片刻,猛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名士兵来到左良玉的身前,翻身下马,一边下跪,一边叫道:“大人,后方大营被天命军偷袭,官兵伤亡惨重,大营岌岌可危……小左大人问左大人……”
“什么?”左良玉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不过,他很快就明白过来,恐怕是天命军的散兵趁夜偷袭大营,因天黑看不清形势,梦庚因为害怕,这才夸大了威胁的程度,便怒道:“胡说,天命军的主力都被包围在此处,哪还有什么重兵?”
“大人,的确是天命军的重兵,虽然天黑看不清楚,但大营四面都是天命军的人,至少有数万……”
“天命军的主力不是在湖广征伐吗,怎的来到九江?”左良玉从马背上爬下来,一把将那传令兵抓起来,小声地道:“你仔细说说,后方大营究竟是怎么回事?”
“回大人,小人说的全是实情,一句也不敢欺瞒大人,”传令兵虽然害怕,却没有改口,“大人,天命军还用火炮炸营……”
左良玉侧耳倾听,似乎隐隐听到开花弹爆炸的声音,心中暗惊,想要回军救援大营,但手中已经没有军队,难道要将此处的大军撤走?
这么好的形势,就这么放弃了,他实在舍不得。
左良玉想起来李世民晚年亲征时说的那句话:生子如羊,不如生子如狼!
如果梦庚是出色的战将,以大营为依托,自然能挡住天命军的进攻,只要这边战事结束,那时官兵反卷回去,很可能又会歼灭不少天命军……
都是自己惯坏了梦庚,整日就知道趴在女人的肚皮上!
左良玉进退两难,思索良久,最终决定撤军,歼灭了这股天命军,天命军还会发展壮大起来,如果梦庚出了事……自己可就这么一个儿子……
他正要下达撤军的命令,猛听得前方传来“砰砰”之声,战场的最前方,官兵的火把纷纷向两侧移动,原先正中间的火把,像是遇上江水的潮头,瞬间便熄灭了,潮头迅速向两侧扩张……
左良玉再次惊出冷汗,天命军果然留有后手!
难道阵中的这些士兵,是天命军撒下的诱饵?
这样一想,心中更加害怕,天命军以数万士兵为诱饵,先击溃方国安的两万士兵后,又拖住官兵的主力,然后分兵猛攻官兵的后方大营,正当官兵人心不稳之计,却又祭出援兵……
天命军连诱饵都不肯舍却!
好个李自成,这是在算计之计的二十万大军,难怪一个月一来,天命军在江北按兵不动……
左良玉铠甲内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浸透,被风一吹,顿时生出无数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