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原本估计,在遭到连续的炮击之后,即便周遇吉还有心抵抗,城内的士兵、百姓也会失去战斗的意志,不出意外,今夜便可破城。
然而,他失算了!
奉天营的士兵们呐喊着冲向城墙的时候,开始的确没有受到阻挠,然而他们的呼喊声唤醒了城内的守军,当他们抬着云梯靠近城墙的时候,明军再次出现于城头。
没有任何试探,双方一开始就展开了激烈的拼杀,天命军打头的是沿途的降兵,他们昨日失去近千同伴,今日又有部分同伴伤亡,原本以为是讨还血债的时候。
但他们面对的是一支有目标的明军,从山西总兵周遇吉开始,几乎所有的军士都存有殉城的想法,他们同仇敌忾,视死如归,漠视死亡!
攀上云梯的天命军士兵,顿时与明军杀做一团,刀光剑影、人肉横飞,城头像是下了血雨……双方的士兵都是呐喊着为自己助威。
明军在地形上巨大优势,很快体现在战局上,尽管人数少于攻城的天命军,却是压制住天命军的攻势,直到第六营的枪手们协助扫射城头上的守军,双方才处于平衡状态。
战斗陷入僵局!
李自成通过望远镜看着前方的战斗,心中也是十分意外,难道明军都是铜皮铁骨,竟能躲过如此密集的炮火?
既然不能瓦解明军的的斗志,那就只有强攻一条路了,幸好明军的佛郎机火炮没有在出现,或许已经毁于炮火,这样也好,没有佛郎机火炮,可以减少天命军的伤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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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的皇极殿,朱由检耷拉着脑袋,明军在山西节节败退的讯息,让他心急如焚,连着三日都没睡好,但说到当前的局势,大臣们却是一个个肃然而立,连言官都是罕见地闭口不言。
僵持了很久,朱由检正要退朝,这时詹事府左中允李明睿出列奏道:“启禀皇上,流寇已经占据了大半个山西,京师西面大门已失,为今之计,唯有迁都南京,以待后变!”
这话说到朱由检的心坎上,他早就有迁都的打算,除夕之夜,与张嫣在龙床上嬉戏,他就打定了主意,唯一欠缺的,就是大臣们的支持,甚至是请求,那样才会名正言顺,后世也不会背锅。
他扫了眼众臣,见众臣的脸上都是一片漠然,心里不禁“咯噔”一下,看他们的脸色,显然没有“死谏”迁都的意思,似乎迁不迁都,与他们没什么关系。
便是与你们没有关系,难道你们就不会想着替朕分忧?
朱由检暗叹一声,勉强开口道:“李爱卿的意思,众卿以为如何?”
鸦雀无声!
不出朱由检所料,朝堂上和上次一样,依然是一片沉默,大臣们既不表示支持,也没有明言反对,似乎等着他“乾纲独断”!
朱由检心中那个痛呀,难道自己乾纲独断一次,就是违背祖训,将来遭到后世的唾骂……
“南迁?”就在这时,内阁首辅陈演缓缓出列,上次李明睿提出南迁,他就思量过了,如果朝廷南迁,浮财可以带走,但京师的铺子、田产怎么办?还有,到了南京,又有一套人马,自己能保住首辅的位置吗?他恶狠狠地盯着李明睿,道:“‘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请问李大人,你是否为了自己的私利而忘记了祖训?”
“你……”李邦华不过是六品小官,哪敢与当朝首辅对峙?他避开陈演摄人的目光,道:“下官所说一切,都是为了朝廷……”
“为了朝廷?说得冠冕堂皇!”陈演冷笑道:“流寇还在山西,沿途有雁门、宁武、居庸诸关,还有大同、宣府军镇,流寇的影子尚未见到,李大人就要南迁?本官实在怀疑李大人的用心,哼!”
陈演显然不知道,熊通已经向天命军献了雁门关,而山西军镇所在的宁武关,已经陷入天命军的重重包围,此刻总兵周遇吉已经陷入苦战。
李明睿整理心境,道:“首辅大人,如果流寇进入京畿要地,那时即便南迁,还有南下的道路吗?”
“鞑子数度犯了京畿,京师还不是好好的?”陈演冷笑道:“况且我等食君之禄,就该为皇上分忧,万一京师不保,我等唯有殉城以报君恩,还谈什么南迁?”他低下头,向兵科给事中光时亨使了眼色。
光时亨立即出列,奏到:“启禀皇上,前方将士在浴血奋战,李明睿不思报效朝廷,却一味想着难逃,让前方的将士知道,岂不寒了将士们的心?”他向朱由检和群臣四处拱手,道:“不杀李明睿,不足以安定民心。不杀李明睿,何以治天?”
内阁首辅反对南迁,又有言官光时亨弹劾李明睿,朝堂上一时乱糟糟的,多数人都是反对南迁,主张遵守永乐帝古训。
朱由检气得脸上乌紫,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左都御史李邦华见朝堂比菜市场还乱,遂站了出来,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皇上既然不肯离开京师,誓与京师同在,可以仿照永乐年间旧例,让太子到南都监国,避免东南出现动荡!”
朱由检心中明白,李邦华这是给自己留了脸面,自己什么时候愿意留在京师?自己不是不想南迁,而是不能!都是这些不开眼大臣们,特别是首辅陈演,枉自己如此信任他……
让太子去南京监国也不错,南京是大明的南都,有一套基本完整的官员体系,万一京师有变,南京六部可以协助太子,大明还能维持半壁江山,朱氏王朝不会崩塌,自己不会无颜见列祖列宗!
李邦华的提议,不仅是折中,比南迁更切实可行,太子在南京监国,实际上是大明朝廷的一种备份,如果朝廷能渡过这次难关,将来可以撤销太子监国,国家不会因此而陷入纷争,万一……太子可以将大明的重担挑起来。
多亏李邦华能想出这么两全的法子,似乎比嫣儿提出的南迁,更有合理性!朱由检李邦华投去赞许的目光,然后缓缓道:“诸位爱卿有还有什么意见?”
大臣们都明白皇上的心思,刚才李明睿提出南迁,皇上的意思,明显是肯了,现在李邦华提出让太子去南京监国,建立另外一个朝廷,看皇上的脸色,那是千肯万肯了,
如果一再驳了皇上的心思,没准有人要倒运。
可是,这样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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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兵部尚书陈新甲,着人与关外的鞑子和谈,讯息不慎泄露出来,朱由检没有为陈新甲担当,而是顺应言官的意思,连申辩的机会都没给,直接将陈新甲斩首于菜市口。
私下与鞑子和谈,绝对不是陈新甲一个人主意,陈新甲不过是兵部尚书,借他两个胆子,他也不敢私自派人与鞑子和谈。
没有皇上的允许,即便有了和谈结果,将来如何实施?
皇上事先一定知道和谈的事,如果不是皇上的授意,就是皇上默许了陈新甲的行为!
当事情曝光后,皇上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往陈新甲的身上,致使陈新甲当了替罪羊!皇上没有给陈新甲申辩的机会,更说明皇上事先是知道的……
想到这儿,?┰俨桓铱?裕?档幕坝锿袒馗怪校?陨缘拖峦罚?湛诙??/p>
朝堂的争执忽地停下来,并非李邦华的话太过突然,朝堂上这些都是人精,李邦华的建议刚刚说完,他们就思量了对策。
最好的对策,便是闭口不言,免得惹祸上身!
大明的朝堂上,群臣都懂得“沉默是金”的道理,如果能不说话,最好让别人去说。
所有人都存了相同的心思。
朱由检见朝堂又陷入绝望的沉默,心中早已凉了大半截,但李明睿、李邦华都是当众建言,无论如何,必须给出答复,哪怕是“稍候再议”。
他扫了群臣一眼,目光所及,就像排练好的,众臣齐刷刷地低下脑袋,唯恐被朱由检当堂责问。
朱由检心中恼怒,知道“太子去南京监国”的建议,今日很难在朝堂通过了,但他实在不肯放弃这条建议,便长叹一声,道:“此事改日再议,众卿回去,要仔细斟酌!”正要散朝,忽地想起一事,目视陈演,道:“上次让辽兵入京勤王,吴山桂今在何处?”
陈演顿时大惊,上次皇上乾纲独断,要调吴山桂的辽兵入京勤王,他是不同意的,吴三桂入京,那山海关怎么办?难道任由鞑子突破山海关?
鞑子比流寇更加凶残,如果放任鞑子入关,后果将不堪设想……
所以他暗中违背皇上的旨意,并没有调吴三桂入京,过了这些日子,他早已将这件事忘了,今日皇上在朝堂问起,他的脑门顿时冒出细密的汗珠。
朱由检觉得情势不对,奇道:“陈爱卿,朕问吴三桂到了何地,难道你不知道?”
陈演慌忙下跪,匍匐于地,声音带着哭腔道:“回皇上,山海关乃大明第一军事要地,一旦撤了辽兵,万一鞑子嗅得讯息,趁机出兵攻占,大明将永远在鞑子骑兵的威胁之下,稍有不慎,鞑子便会入侵京师……”
“大胆!”朱由检一声大喝,他实在没想到,陈演敢私下截留了他的圣旨,如此重大之事,陈演驳了圣旨,竟敢不汇报。
上次明明是自己乾纲独断,已经做了决定的事。
他忽然感到一阵头晕,身上也有一种无力感,抬起右手,用食指指着陈演,却是说不出话来。
陈演知道,今日驳了朱由检的心思,朱由检一定心中不快,又在这个节点上翻出吴三桂的事,心中太过惊骇,忙叩头道:“臣判断失当,罪当死!”
“你死有余辜!”朱由检这会终于缓过气来,直着陈演道:“承恩,拟旨,将陈演赶出朝堂,再不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