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分明的眼睛,澄澈如碧,纤尘不染,可那抹笑,却是笑得萧心头直发毛,头皮直发麻。
“我从来没有说过什么啊。殿下难道不觉得,从头到尾,都是您与皇后娘娘在说,殿下可曾听我说过一句满意或者不满意的话?”
目光从皇后的面上划过,顾玉青幽幽看着萧,“殿下与皇后娘娘前后脚相继进来,从进门一刻起,皇后娘娘便是满面委屈,泫然欲泣的样子,那样子,分明是要太后娘娘和陛下告状的。”
“既然是满肚子委屈,那就直说委屈就好了,做什么又要扯上我满意或者不满意的!”
只字不提立规矩。
萧只觉胸口像是有大石头压下,压得他喘不过气。
素日,面对那些阴诡狡诈的臣子,他尚能气定神闲,游刃有余,尤其是一举将萧铎除掉那件事,始终让萧心头,踌躇满志。
可眼下顾玉青不温不淡却毫无缝隙可钻的几句话,却是让萧生出些许不安来。
此刻皇后面色越发不如先前,定是指望不上,强自稳定了心神,萧硬生生说道:“既是你并无不满意,也就是,你认同皇后娘娘的做法了?”
顾玉青闻言,只笑不语。
萧的话音儿落下,无人接茬,便尴尬在那里。
皇上听着萧的话,再回想方才皇后的话,心头理出一个大概的思绪来。
估么该是顾玉青去向皇后请安,遭到皇后刁难苛责,之后皇后因着与萧议事,来的晚,便以为顾玉青已经向自己和太后告了她一状,故而就有了她方才那番“情真意切”的辩白,却是不曾想,人家顾玉青压根就只字没提。
思绪及此,皇上只觉颜面上一丝半点都挂不住。
夫妻一体,皇家更是如此。
皇后这番举动,于跳梁小丑,有何区别。
更可恨萧,还要竭力为她辩白,难道他就不知道,这个时候,他沉默才是最好的自保方式?
只要他沉默,便是与皇后之事,撇清干系。
可他越发这样咄咄的闹着,就越发要让大家觉得,顾玉青所受之罪,乃他与皇后共谋。
一个是他倚重的儿子,一个是他统领六宫的皇后……满心的无力感劈头盖脸袭上,如同一团浓郁粘稠的涎液,让人恶心难忍却又挥之不散避之不及。
深吸一口气,重重呼出,皇上身子略略挪动了个位置,嗓间发出一声沉闷的呼噜声,对着萧和皇后说道:“今儿是顾玉青参加宫里家宴的头一日,你们的事,等宴席散了,再说。”
带着克制不住的怒气,声音更是因着这份怒气而暗哑萧杀,可于皇后与萧而言,却犹如天外纶音。
皇后和萧落座之际,慧贵妃与顾玉青似有若无的四目相对,转瞬错开。
今日一局,她们原本也并非揣着要一举扳倒皇后或者萧的目的,且不说皇后娘家势重,单单这一国之母的尊荣,便不是说废就能废了的。
要废后,所牵扯到的,可不仅仅是后宫波动,更是与前朝稳定,天下稳定,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今日如此,不过是要让这皇宫高墙内的所有人都知道,在顾玉青被赐婚萧煜的第一日,皇后对她,便是敌意满满。
要让所有人铭记此刻,以便于日后顾玉青在宫中但凡有些许闪失,大家便会不自觉的联想到今日之事,联想到皇后。
温水煮青蛙,要的就是火候和耐心。
而顾玉青和慧贵妃,最不缺的,便是耐心了,尤其对手还是皇后这样的人。
一击必中那是绝无可能,唯一能做的,便是循序渐进,让皇后一点一点,在皇上心头,彻底失去地位。
作为萧煜背后的两个最为重要的女人,她们心照不宣的彼此配合。
在没有任何提前商讨的前提下,仅仅是几个眼神,便彼此心领神会,这份默契,恐怕也只能用那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来解释了。
皇后一贯精明,萧更是心机城府深厚,今日在这宴席上,两人却是频频估错,步步失利,倒也实在不是顾玉青和慧贵妃能力有多高超,而是在顾玉青临行前,不落痕迹的塞到萧静毓身上腰间衣裙腰带里的那些许药粉,起到作用。
那药粉,能催人心神,令人激动,紊乱思绪,让人心头惶惶不宁,疑神疑鬼。
再加上在皇后入殿后,顾玉青刻意做出的那抹嘲讽得意,慧贵妃特意带出的那气定神闲,皇后便不请入瓮。
一步错,步步错,纵然如萧,也没能挽回大局。
之后的宴席,虽依旧歌舞漫漫,丝乐声声,可到底几家欢喜几家忧,却是唯有各人心头最是知晓。
宴席临近尾声,萧煜不知是想起什么,忽的嘴角噙了一抹笑意,朝皇后看过去,“顾玉青给母后磕头请安,母后可是赏赐了她什么好东西?”
那心大的语气,仿似方才一切,根本就没有发生一般。
皇后都快要呕死了,绿着一张脸,坐在皇上身侧上位,全程如坐针毡,似被油煎。
好容易盼的舞娘褪去,举杯欢散,忽闻萧煜此言,捏着酒杯的手顿时一抖。
今日,她原本想着,顾玉青必定是要落入她和萧备下的连环局,故而根本就没有准备礼物。
之后事败,她心头怒气冲天,静毓又是那个样子,怎么还顾得上再想什么礼物!
眼下,萧煜当着一众人忽的发问,让她如何作答……心头打着颤的喘了口气,皇后只觉今天犯小人。
慧贵妃瞥了皇后一眼,眼见她尴尬气恼之色将一张雍容华贵的脸堵得皱成一团,嗔怪的瞪了萧煜一眼,“这孩子,娘娘赐了顾玉青什么东西,岂是你打听的,不论什么,都是娘娘一片心意。”
说罢,慧贵妃不落痕迹的朝顾玉青睃了一眼,仅仅也只是一瞬,便又低头垂眸,面色祥和。
顾玉青当即便转头对萧煜道:“娘娘赐给我的,都是无价之宝。”
此话答的冠冕堂皇,却也一清二楚,皇后什么也没给她。她倒是恬静祥和,可有人就坐不住了,其下一众宫妃皇嗣,议论声顿时嘈嘈切切爆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