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儿出口,脑中忽的浮光掠影,电光火石间,小宝那双黑黝黝亮闪闪的眼睛浮动在顾玉青脑海,却是与眼前白衣姑娘一双眼睛一丝不差的重合。
被脑中思绪一惊,顾玉青面上表情纹丝不动,可心头脑间,却是犹如惊雷翻滚。
再看那白衣姑娘的五官眉眼,越瞧越觉与小宝几乎一模一样。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相像之人!
听姜妈妈说,小宝的母亲,在生他的时候,难产而死。而眼前这姑娘,年纪不过十五六,根本不可能是一个有五岁孩子的母亲……可他们为何如此相像,像到犹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心中浪涛翻滚,顾玉青捏了帕子的手指微微颤动,在那白衣姑娘咯咯笑着正欲转身之际,忽的开口,道:“姑娘且稍等。”
白衣姑娘转了一半的身子当即顿住,笑嘻嘻回头,“小姐还有什么要嘱咐的?”
顾玉青掩着心头情绪,不动声色道:“想问问姑娘,家里可是还有什么人呢?”
她这话,问的可谓突兀。
白衣姑娘闻言,顿时面上笑容就是一颤,满目错愕看向顾玉青,仿似根本没有听懂她的问话一般,一双黑闪闪的大眼睛,扑簌簌落向顾玉青,满目赫赫写着:啊?
顾玉青心头苦笑。
她这问题,问的自己都惊讶,可除此之外,一时间,却又想不到更为妥帖的方式。
既然这白衣姑娘自己个说话都是个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直性子,她干脆就附和,直切主题,道:“姑娘家中,可还有什么兄弟姐妹?”重申一遍。
这一次,随着她的话音儿落下,白衣姑娘总算是回过神来,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我父母三年前没了,倒是有个姐姐,我五岁的时候,姐姐被花子拐走,到现在,十几年了,一直杳无音信……所以,现在除了里正家里的那些姐妹,我大概就是那个词所形容的那样:孤家寡人了吧。”
白衣姑娘略带一丝伤感,用调侃自嘲的语气说道。
可她这抹伤感,却是无论如何也抵不过顾玉青这个问题在她心头所引起的那份莫名其妙。
所以,纵然一通话说完,白衣姑娘看向顾玉青的目光,依旧带着浓郁纳闷,“小姐怎么问我这个?”
顾玉青心头,却是被她那句还有个姐姐怔住。
小宝的母亲……会是她的姐姐吗?
疑惑浮动,顾玉青当即对如意道:“去把周秉德叫来……”可话未说完,却是倏忽打住,转瞬想到,周秉德还在高达的京卫营里被关着呢。
顿时心头苦笑。
“姑娘可愿意在我府上住上一宿?”顾玉青问道。
最晚明日一早,周秉德便能被放了,倘若她真的是小宝母亲的妹妹,她能与小宝长得如此相似,想必与她姐姐就更是眉目相同了,周秉德必能认出。
一旦确定她的身份就是小宝的小姨,顾玉青是说什么也不肯让她再回王大庆那里。
固然王大庆对村民有一颗火热赤诚之心,可他养着那些妾室所为的那桩风月事,顾玉青实在无法接受。
即便她与小宝一家并无什么瓜葛,让她在赤南侯府留宿一宿,于她也好于自己也罢,都是无害的。
心思打定,顾玉青朝那白衣姑娘看去,就看到她眼底的惊愕正在加速放大,抬手一挠头,道:“小姐你说啥?”
瞠目结舌四个字,在她面上,活灵活现的展现出来。
顾玉青便道:“你辛苦跑这一趟,若是王里正那里并无什么要紧事非要你今儿就回去,我邀你在赤南侯府小住一夜,赶明儿再回去,你可愿意?至于王里正那里,我会派人去告知他。”
白衣姑娘面上,登时就泛起流光溢彩,心头的欣喜一丝不落用在脸上眼底,“小姐你说真的?让我在这里住一夜?”说着话,一双眼睛迸射着灼灼精光不住地左右环顾顾玉青的屋子。
只不及顾玉青作答,她那兴奋甚至亢奋的表情却是倏忽一敛,嗖的转眸,复又直直看向顾玉青。
“好端端的,小姐突然留我,是有什么事情吧?小姐不妨说清楚,不然,我住的不踏实。我这人有个毛病,心头不安,就睡不着觉,纵然心里一万个想在赤南侯府的床榻上滚一夜,可……”
抿着嘴唇四下扫了一眼屋子,目光带着恋恋不舍,她继续道:“可若是住着不安,我宁愿不住。”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眸中的不舍彻底褪去。
褪的一干二净!
倔强之色,犹如洪水,倏忽毕现,淋漓尽致。
这一瞬,顾玉青又一次想到小宝。
犹记得姜妈妈第一次带小宝到赤南侯府的那个夜里,小宝就是否要在赤南侯府住下的那一番长篇大论,眼底的执拗和骄傲,与面前白衣姑娘,几乎无异。
不过是小宝的那份情绪,更加激烈罢了。
心头微微一叹,舒出一口气,顾玉青道:“我可能认识你的姐姐,可我不能确定你们是否就是姐妹,要到明日一早才能验证。”眉目略动,一瞬不瞬看向那白衣姑娘。
在她话起一瞬,那姑娘面上的神情,登时转为震诧,再接着,便是血液沸腾的激动,嘴皮轻颤,顾玉青甚至能看到她捏着帕子的手抖的有多么的剧烈。
“你愿意住一夜等到明日一早吗?”觑着她的神情,顾玉青道。
目光里,却是隐隐含了几分哀意。
倘若这姑娘当真就是小宝的小姨,明日一早,于她而言,将是祸福相依,失散了多年的姐姐,好容易寻到,却是已成亡故之人……
想到这里,顾玉青由不住的叹出一口气。
屋内的空气仿佛被施了咒语,停止流动,沉闷的让人喘不上气,良久的沉默过后,白衣姑娘僵硬的面上,忽的如山洪暴发一般,涌上莫大的哀恸。
凄婉幽绝。
眼底波光震颤,倏忽间,一串热泪滚落而下,“小姐说真的?你认得我姐姐?”
情绪激动,不由抬脚朝顾玉青走近几步。
话虽出口,却是哽咽呜呼,模糊不清。
清脆的嗓音也如同被滚烫的砂砾碾过,极是暗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