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贼山寨救出众女子的第二天,黎彬正在屋内写书记录着什么,凡尘在旁边研读兵书。
忽然听得房门“咚咚咚”被人急速敲响。凡尘放下手中兵书,上前打开房门,只见敲门的正是石来喜村长,他身后还跟着几个青壮男子。此刻石村长脸上神色复杂,甚是焦急;而那些个青壮男子,全部都是昨晚一起到马寨救人的那几位,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此刻他们脸上也满是焦急惶恐。
石村长见凡尘打开房门,也来不及寒暄,抬脚就进了房门,身后几个男子也疾步进屋,最后一人还探头探脑往外面看了一眼,见没人跟着方才顺手关上房门。
黎彬、凡尘二人见此不禁觉得有些怪异。村中所有人一向对自己二人十分尊敬,从没发生这样对他们二人无礼的事情。两人对视一眼,心中清楚村民不可能对自己有什么恶意,那便是发生了什么紧急重大的事情了。
石村长快步来到黎彬面前,问道:“黎先生,昨晚救人之后,你与凡尘小兄弟留下善后,有没有做了什么过激的事情?”
黎彬二人心中实在是不解。凡尘便开口问道:“石村长,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石村长勉强镇定自己,说道:“我不是怀疑你们。但是刚才有个住在水环山附近的亲戚过来窜门,对我提起说昨夜里水环山马贼山寨忽然发起大火,烧了整整一夜,直到他过来窜门的时候山火都还没熄。而且,有些胆大的村民远远观看,发现并没有任何马贼逃出来,怕是……昨晚是你们二人留下善后。我听得消息,怕有意外便匆匆过来了。”
黎彬、凡尘二人闻言大惊。他们昨晚只是弄醒马老大威胁、吓唬了一番就下山回来了,并没有做任何过激的举动。当时山中清醒的唯有马老大一人,他断然是不可能自己毁坏了自己的基业。那么,这一场大火又是怎么回事呢?
黎彬、凡尘对望了一眼,忽然似乎想到什么似的,齐声道:“黑衣人!”
石村长不明所以,黎彬便将昨晚下毒之时遇到黑衣人一事说了出来,那些个青壮男子昨夜就听黎彬说过,纷纷出口证实。
“这么说,必定就是那黑衣人放的火了。”石村长弄明白前因后果,终于松了一口气。
只是黎彬摇头苦笑道:“事情怕没有那么简单了。昨天上午,马贼大张旗鼓来到我们村庄抢走两个女子,而现在马贼死了,那两个女子回到了村中。明眼人只要细究一下,都会以为是我们救人杀了马贼,扛了这百八十条人命。黄泥巴掉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啊!至于黑衣人,只有我见到,说出去怕是没有谁会信的。”
“那怎么办?”众人闻言大急。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的道理谁都知道。现在出了这百八十条人命,哪怕对方是贼寇,县衙也不可能坐视不理,免不得将此案大办特办,算是添上一笔浓重的政绩。
“你们先不要慌,容我想想办法。如果最后事不可为,大不了我便一人承担了,也不会让你们受到半分牵连。”黎彬安慰道。
“黎先生,这怎么行!您是被陷害的,何况您还是为了给我们村里出头,救回两个阿妹的性命与清白。我们虽然没有先生您那么聪明,但我们也知好歹。这罪名,不管怎么都不能让您背。不如我们这便去自首,把责任都揽了下来。”
石村长听到黎彬的话大急,似乎黎彬就真的被冤枉判刑了一样。这一年多来,黎彬为村里做了那么多贡献,村里人那个不从心底感激他?不管怎样,都不能让黎彬做这替死鬼的。
“村长别急,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未必不能挽回。待我想想。”黎彬笑了一声以示安慰,然后开始静静沉思起来。
众人见黎彬陷入沉思,均安静下来,大气都不敢喘半口。
过了不知多久,黎彬抬起了头。凡尘赶紧问道:“哥,想到办法了?”
“嗯。”黎彬应道,“兴许我们可以先这样试一试。”
“事情刚刚传出,想必官府也反应不及,应该还不会有什么行动,更不会有什么结论。这便是我们的契机。”
“现在县衙里人心不古,政务紊乱,官府也未必就真心为民办事。因此,如果官府介入这次命案,必定也就是冲着那政绩而去的。那么,如果我们给他们献上另一笔政绩呢?”
“我们不妨传出谣言,说是知县大人痛心高平县贼寇当道,暗中派出细作打入马贼内部,待昨夜庆功之时在酒菜中下毒,杀了全部贼寇,救出数名民女。但水环山地势险峻,加之马贼经营多年,易守难攻。知县大人忧心会有别的贼寇鸠占鹊巢,重新落户水环山,故而火烧山寨,彻底毁去贼寇的根基。”
“妙!妙!妙!”凡尘听了黎彬的叙述,双眼放光。“这以件事,如果是按照命案论处,即便县衙破案有功,也不免落下不好名声。但若是按照大哥所说的,按照县衙剿匪论处,那就完全是为民请命的善举。相对比之下,后者名声更好,政绩更大。若真传出去这条消息,县衙必定会选择后者,那我们就置身事外了。”
“对对对。必定是按照剿匪论处更得人心。”村长等人均齐声应和。
“那我们就按照这样的说法传消息出去吧,希望来得及。”
高平县,县衙。
钱知县今天心情很不好。今天一早起床的时候,钱知县右眼皮就跳个不停,俗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钱知县正忧虑不已。果然,到了正午的时候,就听到有人来报,说水环山马贼山寨昨夜大火,烧了整整一夜,至今未熄。马贼百八十人无人逃出,但由于火势太大无法进入其中察看,生死未知。钱知县大惊,赶忙派出全部衙役前往查探,只是眼看现在已经太阳下山了,却任然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钱知县越等越焦灼,心中不由得暗暗责骂衙役平日养尊处优,遇上一点事便靠不上了。
“唉!要是一般的贼寇,死就死了。怎么偏偏是他们呢?马老大那家伙若敢坏我大事,哪怕他死了,我也得把他拉出来鞭尸!”钱知县心中郁结,说话间都有些咬牙切齿。
“报!”
正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大喊,随即一个衙役快步跑了进来。
“查询的结果如何了?”钱知县见来人报讯,瞬间大喜。
“回禀大人,我们前往水环山察看了一番,确认马贼百八十人全部死亡,山寨被烧成了废墟。”衙役回道。
“什么!”钱知县闻言,心中咯噔一声,暗道不妙,赶紧问道:“那有没查明原因了?还有没有更多的发现?”
“禀大人,时间过于匆忙来不及查案。只是,只是小的无意间听得些传闻……”那衙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钱知县,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
“什么传闻?”
“刚才小的走在大街之上,听得百姓议论纷纷,说是大人您痛心高平县贼寇当道,暗中派出细作打入马贼内部,待昨夜在酒菜中下毒,杀了全部贼寇。但水环山地势险峻,加之马贼经营多年,易守难攻。您忧心会有别的贼寇鸠占鹊巢,重新落户水环山,故而命人火烧山寨,彻底毁去贼寇的根基。”
“什么?!”钱知县闻言大怒,“放屁!一派胡言!简直放屁!我怎么会将……我……”
那衙役见钱知县大发脾气,赶紧跪倒伏首。钱知县看着心烦,把他喝退出去,自己在大堂中来回走了半天,终究是叹了口气,往后堂走去。
出了大堂,再经过一道门便到了二堂门前,只见正中屏风绘有“松鹤延年图”,比大堂的“山水朝阳图”多了几分生活气息。但是钱知县来到这里,却越发紧张起来,似乎将要面对什么十分令人不安的局面。
“禀告大人。”钱知县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在门前拱手行礼。只是在这小小的县衙,不知道还有何人能当得起他的大礼。
未几,里面传来一个声音道“进来”,钱知县这才躬身绕过屏风,走了进去。只见一人端坐在后堂上首,面如冠玉、头戴纶巾,自有一股飘然风度,却偏偏留了个八字胡,显得有些鼠头鼠脸,多有狡诈之意。如果黎彬在此,定能认出这正是自己昨天见到的郭师爷。
在郭师爷下首,还立侍着一人,竟然是昨日茶楼里的那个店小二。他见得钱知县进来,也不行礼,只是稍稍点了点头,钱知县竟然亦点头回应。
只是,钱知县贵为一县至尊,却偏偏以郭师爷为尊,且与一个区区店小二同级论交,说不出的怪异。若让人知道,不知又要传出何种言论、闹起多少风雨。
“大人,马贼出事了。”钱知县向郭师爷禀告道。
“这事我已经知晓了。坊间早已传闻,这是你安排的?”郭师爷淡淡地问道,看不出什么态度。
“冤枉啊,大人!”钱知县闻言瞬间惊恐万分,连忙跪下道:“小人一心跟随大人,自然知道马贼就是大人您的一个棋子,我又怎敢私自坏了大人的大事?定是有人诬陷于我,请大人明察。”
“好了,起来吧,一个棋子而已。”郭师爷道,“我已查明事情真相,自然知道真凶是谁。只是,我想让你按照坊间的传闻,将此事办实了。”
“这?不知大人这是何意?”钱知县丝毫不奇怪郭师爷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查实真相,却不明白为何要掩盖真相。
郭师爷道:“你不是刚好需要一笔政绩么?你只需要把剿匪的事情确认一下,把一切手尾抹干净,这笔政绩不就是你的了?”
钱知县知道事情肯定不会这么简单,只是郭师爷不说,他也不敢追问,而且这的确有益于自己,只得应道:“是!”
“只是……”钱知县似乎还有点犹豫,“您之前交代马贼去抢夺十名良家女子,现在马贼被灭了,这事情该如何处理?”
“你亲自抓这件事吧,多花点心思。只要你好好效忠圣上,我必定会亲自上书奏明。等到圣上挥军东进、大事既成之时,自然少不得你的好处,淮西郡郡守的位置说不准就是你的了。”郭师爷说道。
钱知县闻言大喜,立刻承诺道:“大人请放心,小的必定不会辜负您的栽培!”
钱知县领命退下,郭师爷与店小二仍然在县衙后堂。
“你怎么看这事?”郭师爷问道。
“一伙贼寇而已,多得是,再随便扶持一家就好。倒是那黎小子真叫人大吃一惊,看他一副斯斯文文、人畜无害的样子,还真想不到他发起怒来居然这么心狠,百八十条人命说杀就杀了。”店小二回答道。
“不过这倒也算是件好事。”郭师爷感叹道,“真期望他快点成长起来啊!到时候将他引入组织之内,养成我的臂膀,我的话事权也就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