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原是魏林。
上回为着七娘闯太学之事,绍玉只骗他说,七娘是个姓祁的小郎君。
不想,虽只得一面之缘,魏林倒记得清楚。
他满面带笑地过来,只道:
“祁兄弟,又偷着来太学?”
说罢,魏林只朝四周看了看,生怕有人察觉。
七娘心中笑开了花,此时遇着魏林,真可谓柳暗花明又一村。
她亦拱手道:
“魏大哥,你小瞧兄弟了吧!自那日回去,我苦心作文,夫子见怜,终是入得太学。”
魏林既惊又喜:
“祁兄弟如愿以偿,恭喜恭喜!”
他又见着七娘身旁的人,一脸傲慢,贵气逼人,似乎任谁也不放在眼里。
七娘笑道:
“这是我表兄,冯婴。他亦才入太学,想来魏大哥不认得。”
魏林行了一揖,又审视她一番,只觉她瞧上去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来。
朱凤英被他看得心下发毛,急色道:
“喂!你看什么看!”
魏林这才知是自己无礼,忙作揖赔罪。
七娘眼睛滴溜溜地转,一面卖乖地,
笑向魏林道:
“魏大哥,我兄弟二人出门匆忙,忘记带木牌。不知,可有什么法子?”
魏林又看了看他们,面露难色。
七娘忙道:
“常听王三哥说,魏大哥入太学已有时日,是极有办法之人。太学之中,还没魏大哥做不来的事!”
魏林最经不得捧。旁人随便一夸,他脑袋一热,便什么事都应下了。想来,这才是绍玉真正同七娘嘱咐的。
眼下,正是魏林头脑发热之时,只见他拍着胸脯道:
“别的不好办,此事倒容易。三郎的兄弟便是我兄弟,包在你魏大哥身上!”
七娘朝朱凤英使了个眼色,二人遂紧跟着魏林去了。
他功课虽平平,偏在这些人际往来上颇是受用。
时至侧门,核对木牌的官员,见着魏林来,亦拱手相待,一副称兄道弟的模样。
“魏郎君,今日竟有闲情来藏!夫子又留了为难的功课?”那官员笑道。
魏林指了指七娘她们,道:
“新入学的小兄弟,带他们四处转转。”
那官员打量她们几眼,又道:
“藏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去处。将木牌予我对对,我这就放行。”
那二人一下子愣住了。
魏林只搂过那官员便道:
“因才入学,木牌还未制成。”
说罢,他又递了些散碎银两上去,又道:
“小郎君好学,不过先看看罢了。我你还信不过么?改日木牌下来,我也就不麻烦你了!”
七娘与朱凤英便那边看去,也不知魏林嘀嘀咕咕说些什么,那官员竟欣然放行!
看来,绍玉所言不虚,魏林果然是个地头蛇!如此,她们身在太学,今后靠他之处还多着呢!
七娘继续拍马,只道:
“魏大哥好大本事!日后,可要多多护着小弟啊!”
魏林听着颇觉舒心,一面大笑:
“好说,好说!”
朱凤英只看着七娘摇摇头,唬人的功夫,是越发厉害了。
她拿手肘推推七娘,低声道:
“那人是谁?”
七娘笑了笑,看了魏林一眼,悄声回应:
“是三郎的远房表兄,上回我偷着来太太学,便是他帮忙。”
朱凤英饶有兴味地笑笑:
“原是王三郎搞的鬼!他对你啊,也算是费尽心思了。”
七娘只作充耳不闻,趋前几步,忙紧跟着魏林去。
进得藏外院,竟不似她们所想的古板。
廊桥玉树,池亭俨然,尤似世家庭院。太学生们行走其间,或独自研读典籍,或二三成群,自有一番思辨。
更有着宽袍广袖者,铺展茶席,对饮观花,颇得魏晋遗风。
朱凤英不由叹道:
“还当藏刻板,不想,竟是这般治学之风,当真羡煞人也!”
七娘凑过去,得意道:
“如何?出来这一遭,表兄可后悔?”
朱凤英感慨颇深,摇头道:
“若知是此等天地,不待你劝,我也早来了。”
七娘笑了笑,又见魏林在前边催,忙携了朱凤英过去。
三人正齐齐站在主楼脚下,仰头望去,天色浑然,瓦檐巍巍,更添严谨之态。
七娘正要抬腿进去,魏林却一把拦住她:
“此处亦需木牌的!你们随我来。”
三人延一条斜坡而上,不知哪里一方侧门,入得主楼,竟已是二层。
只见书架齐整,各有名牌,以供检索。此层多藏历代史书,版本齐全,亦是自家所不及。
朝下看去,太学生们随意游走翻阅,自得惬意悠然。
朱凤英看得出神,自是常理。倒是七娘左顾右盼,引得魏林心生疑惑。
“祁兄弟?”魏林唤道,“你寻什么呢?”
七娘忙抱歉笑笑:
“不过好奇,四下看看,四下看看!”
魏林点点头,这也难免。
记得自己头一回进藏,也是这副模样,瞧什么皆觉新奇,便一味立志要做国之栋梁。
到如今,经年已过,不觉还是浑浑噩噩的好。
魏林又看了看七娘与朱凤英,嘱咐道:
“祁兄弟,冯兄弟,我还有事,便不作陪了。你们若厌烦了,自从正门出去便是,出门是不必木牌的。”
那二人忙点点头,又是作揖相送。
七娘正是恨不得他早些去,她自己的正事,亦还不曾做呢!
见魏林走远,七娘只向朱凤英耳语道:
“表姐,你可曾见着酿哥哥?”
说罢,她又四下张望。
朱凤英只道:
“这么些藏书,我还看不过来,谁替你寻他来?”
七娘早知她如此说,只讪讪道:
“罢了!我自寻去。”
“诶!”朱凤英到底有些不放心,“藏甚大,可别行远了。我便在此处观书,你快些回来!”
还当朱凤英不许她去,原是被书迷住,无暇顾她了。
七娘转而一笑,边去边道:
“知道了,表兄!”
朱凤英还欲嘱咐,却见七娘已转过几个书架,兀自去了。
此处太学生甚众,寻了一圈亦不见陈酿身影。
七娘只垂头丧气,走一步没一步地行走。莫非他今日在房中作文,没来此处?
正思索间,忽略有人抓住她的发带。她一时行不动,猛回过头去,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眼前的人负手而立,一身老竹青袍子,发髻梳得一丝不苟,俊逸无方。
又隐隐见他手中握着书卷,书页泛黄,像是有些年份的古籍。
他微蹙着眉,低头凝视着她。
不是陈酿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