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祯和晏殊在蔡伯的府邸吃了一顿大餐,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把蔡记的大师傅请到自己的宅邸中当家厨,每月的例钱肯定不少,看来他为了以后的精致生活下了不少的心思。
宋人是极其贪念口舌之欲的,这点就连赵祯也不例外,有佳肴当然少不了美酒,一坛清泉白拍开封泥,浓烈的酒香就如脱缰的野马往外飘散,就连三才都腆着脸要上一杯。
所有的菜品都是他先是吃的,这是宫中的规矩,蔡伯和晏殊两人稍稍的有些不满,试吃这种活他们也能做啊!何必麻烦三才……
虽然三才得宠,可是作为赵祯的贴身内侍上桌吃饭这种事情他想都别想,作为宦官的他必须要在朝臣面前遵守礼节,在深宫中赵祯即便是和三才一起吃饭也不会有人说什么,但必须要在私下里。
赵祯喝了一口清洌的美酒,清泉白的美名就是因为它的味甘醇正清洌如泉,微微的哈了一口气赵祯对晏殊说道:“朕打算让你任职礼部侍郎,中书门下省判省事,年后你就回京述职吧!”
“谢官家恩典,可柳永……”
“待会吃完酒后,蔡伯亲自去找一趟柳永便是,朕相信以柳永的才学应该能在今年高中进士,到时让他权知应天府便是,但话一定要和他说个清楚!”
蔡伯塞了一大块羊肉道:“官家放心,臣一点把他打醒!”
酒宴是丰盛的,赵祯对羊腰子这种滋阴补肾的食材很是感兴趣,三才极有眼色的对蔡府中掌厨的大师傅吩咐了一声,在临走的时候喜滋滋的拿了这道爆炒羊腰的作法。
而蔡伯则是拉着晏殊一起去找柳永了……
在城中找了半天,两人站在妓馆的门口面色难看,此时的柳永正在一群清倌人中饮酒作诗,那模样用放浪形骸描述都不妥帖。
艳色的锦帐之中,数位清倌人或卧或坐,精美的点心放在几案上,旁边便是一壶梨花白,柳永坐在人群中高声吟唱:“望处雨收云断,凭阑悄悄,目送秋光。晚景萧疏,堪动宋玉悲凉。水风轻、花渐老,月露冷、梧叶飘黄。遣情伤。故人何在,烟水茫茫。”
这首《玉蝴蝶》当真是极好的,就连怒其不争的晏殊和蔡伯都停下脚步,不忍打断如此佳作。
一壶美酒送上,柳永提壶畅饮一番又继续道:“难忘。文期酒会,几孤风月,屡变星霜。海阔山遥,未知何处是潇湘!念双燕、难凭远信,指暮天、空识归航。黯相望。断鸿声里,立尽斜阳!”
词罢,引得无数的清倌人叫好,也不乏文人附和之声,端是一片祥和花团锦簇,但蔡伯却忍不了,怒气冲冲的打算上楼呵斥,但被晏殊拉住:“不急,柳永对诗词一道的造诣怕是已经登峰造极,对于这样的人你还没呵斥怕是就被那些清倌人抓挠了!”
晏殊说完便上楼笑着对柳永道:“三变兄应天府一别可好?”
柳永放下酒壶抬头便见到晏殊的小脸,神情寂寞的说道:“原来是晏知府,你怎生回了东京城,哦!公主即即将大婚,你是回来为那位蔡神童恭贺的吧。”
晏殊笑了笑算是默认了他的话,随即道:“不知三变兄刚刚所吟诵的佳句词牌为何?”
柳永骄傲的笑了笑:“乃是柳永自创,名为《玉蝴蝶,望处雨收云断》晏知府觉得如何?”
蔡伯再也忍不住冷笑道:“好词牌,意境词句都是上佳之作,可惜出自废物之口,可惜可惜!”
这句话算是捅了马蜂窝,一帮清倌人杏目圆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柳三变要是废物你又是何物?奴家看来你连废物都不如嘞!”
微微一笑,蔡伯望着那清倌人道:“你信不信明日便叫你这妓馆关张歇业!就是因为你这句肆意妄为之言?”
久居商场的蔡伯自然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气质,也许在旁人面前没有展现,可一旦他发怒,即便是富商巨贾,也会瑟瑟发抖,常年执掌蔡记的他已经站在了大宋经融的高峰,岂是一个妓子能承受的。
柳永疑惑的望着蔡伯,这样位高权重的人怎么会跟一个清倌人计较难道就不怕失了颜面?传去可不好听,想到这里他随即明白这样的奇葩也只有那个准驸马都尉蔡伯了。
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清倌人,柳永向蔡伯拱了拱手道:“敢问这位官人可是蔡给事?”
蔡伯瞥了他一眼:“正是本官!瞧你的懒散样,真是辱没了一身的好才华,亏得同叔兄还在官家面前极力推荐你,真是丢人现眼!”
整个妓馆顿时安静了下来,不少人悄悄的离开,蔡伯虽然官职不高,但谁都知道他是官家面前的红人,即便是将要迎娶公主成为驸马都尉,也不是一般人能得罪的。
拿起一个定瓷花瓶,蔡伯毫不犹豫的浇在柳永的头上,惹得一旁的清倌人尖叫连连:“既然你不清醒,那本官就帮你醒醒!”
清水伴随着花瓣从头浇下,打湿了柳永身上的锦衣,冲散了他头上的发髻,狼狈不堪的柳永怒道:“你这是何意?”
晏殊一言不发的站在旁边看着蔡伯的动作微微点头,这时候他不好亲自上前,毕竟他和柳永也算作旧相识,一起谈天说地作词喝酒过,即使说是半个知己也不为过。
但蔡伯不同,他现在代表着官家来训斥柳永,即便是再怎么辱骂他也不算过。
蔡伯甩开花瓶冷笑道:“我是何意?你自幼生在官宦世家,祖父柳崇,世居河东,曾为沙县县丞,在州郡颇有威信。汝父柳宜,出仕南唐,为监察御史;南唐灭亡后供职大宋,任雷泽县令,不久,改为费县县令、濮州任城令是也不是?”
见蔡伯揭开自己的身世,柳永微微脸红道:“是又如何?”
“如此家世的你少时便习诗词,有功名用世之志。但瞧瞧你现在的模样,真是枉费官家的期许,你本是能高中进士的,可一首《鹤冲天》断送了大好前程,官家有意磨炼你恣意妄为的性子故意不取,可你非但不解圣意,反而沉沦如斯,真是枉费官家的圣意!”
蔡伯的话如刀一般扎进柳永的心中,呆呆的望着皇宫的方向自言自语:“居然是这样的!官家……柳永愚笨枉负皇恩!”
唱完白脸的蔡伯摇头不语,对晏殊使了个眼色。
晏殊拉起跌坐在地上的柳永道:“柳兄,你的才华我是知道的,所以才在官家面前举荐你,官家说了,要说你柳永没有才学官家是不信的,可你过于放浪形骸,这种人的好处是不会墨守成规,但坏处是容易恣意妄为,官家原本有意磨炼你,可惜你没有看透官家的本意,如今我和蔡给事前来,就是为了敲醒你!柳兄可还记得在应天府时和本官所说的豪言壮志?”
柳永的身体开始颤抖,突然对着皇城的放下拜下:“柳永愧对陛下的期许,愧对晏贤弟的举荐!”
微微的叹息一身蔡伯小声说道:“其实最对不起的人是你自己,本有一展才华的机会,但生生的把自己堕入这纸醉金迷的生活中,空有壮志却贪恋莺歌燕舞,醒醒吧,文人不能入仕为国效力,肚子中的儒家经典岂不化作无用之才?”
柳永站起对这蔡伯和晏殊躬身施礼道:“两位肺腑之言,柳永拜谢!当头棒喝之下,柳永定将痛改前非,此后再也不以艳词为自傲,离开这莺歌燕舞之所!”
说完他便扎起乱发,拧干身上的衣服头也不回的走了,脚步不再轻浮而是充满坚定踏实,人一旦找清楚自己的方向并且有了目标之后就会有了前进的动力,柳永被蔡伯和晏殊敲醒之后大彻大悟。
但他却没注意到妓馆的栏杆处一个清秀的丽人笑着流泪,目送着他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