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道辅的开始的时候还有些心疼和愧疚,但当他看到朝中文物群臣态度各异的时候便释然了。
自家事自家清,孔家子弟进入这朝堂定然被人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下!教书育人的高德,世袭罔替的爵位,还有什么比得上这些更适合孔家?
东京城中的百姓在看到皇榜诏书后纷纷议论,一大群人围着皇榜讨论:“这孔圣人家的子嗣有福了,官家封了一个衍圣公,这是多大的荣恩啊!”
一旁书生模样的人笑道:“其中的关窍你们怎生知道,这孔圣人的子孙虽得了衍圣公,可却失去了的却更多,他们连入仕的资格都没有,做多当个教书育人的先生。”
原先说话的中年人提高声音叫道:“先生怎么了?先生也是顶顶好的!”
中年人的话让许多人赞同,现如今先生在大宋的地位可高了,大宋的书院遍地都是,谁家的娃娃都能有个学上还不用给束修,朝廷每月都会给书院发放用度。
自然先生的地位也随着这种免费教育而提高很多,在他们眼中先生才是书院的核心,朝廷虽然每月发放用度,可还不是要先生来授课?
先生的地位在百姓心中如此之高何况至圣先师的孔圣人后代?
百姓们对孔家那是尊敬有嘉,千百年来的封建王朝几乎都选择推崇孔子和他的儒学,皇帝也都是打着外儒内法的旗号,即便是汉武帝和唐太宗这样锐意进取的帝王也都是如此。
中原王朝的百姓一直都是把孔圣人看作是无人能取代的大贤者,何况是他的后代现在全都从事教育?
孔道辅的选择其实是最为睿智的,对于士大夫来说什么最重要?
当然是品德和名声!
名垂青史的曲阜孔家就如同一眼清泉,虽没有任何官职在身,可荣耀无两的爵位,誉满天下的名声都能成为最有利的武器,谁也不敢轻易得罪孔家。
就如同眼前这个书生,稍稍有一点的不屑便立刻招致众人的攻击。
眼前这一幕不光是孔道辅看到了,夏竦同样站在一旁,此时的他脸色难看,自己居然算错了,没想到这如老好人一般的孔道辅才是最为狡猾的,孔家即便是在民间都有如此声望,更不用说在朝堂之中了。
夏竦都能想象的出来,一旦朝中有人攻击孔氏子孙,定然会招致天下那些“愚民”的口诛笔伐,到时间的孔家才是最为可怕的,百姓们又不知道孔家是被官家逼迫放弃入仕的,他们看到的只是孔家想让他们看到的。
一个家族一心一意的履行祭祀这是孝,自愿放弃入仕的机会这是忠,教书育人开化百姓这是善,这样的家族谁敢对它下手,除非是想与整个仕林为敌!
还好官家断了孔氏的入仕之途,否则这样的一个庞然大物开枝散叶的成长起来,怕是连皇帝也不好驾驭它!
现如今学子即便是从孔家大德的手中卒业也没用,所有参加科举的学子都是天子门生,如此坐师一说就与孔家无缘了,而且官家还掌握了士子的任命,这就是握住了孔家的命门。
夏竦看向孔道辅的时候再也不用轻视的眼神,这老倌着实有着大智慧,看似一步臭棋却活生生被他走出了一条生路来,真是大智若愚啊!
“原鲁兄可喜可贺啊!”夏竦笑眯眯的走上前对着孔道辅作揖道。
瞧见来人是夏竦,孔道辅脸色一变,露出尴尬的表情道:“子乔莫要笑话老夫,这……这何喜之有啊?!”
还在装蒜,夏竦最受不得孔道辅这样。
夏竦承认自己是真小人,而他孔道辅得了便宜还卖乖就是伪君子了:“你孔氏一族得了衍圣公的封爵难道不因祝贺?”说完又凑近道:“更何况你孔家以后无人能敌了。”
孔道辅微微一颤,心中大骂,还是被这老狐狸给看端疑了……
但无论心中怎么骂,表面还要做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子乔说笑了!不是什么无人能敌,不过是无欲则刚,有容乃大罢了!”
夏竦真的很想把自己的拳头砸在这个老倌脸上,什么无欲则刚,什么有容乃大,你孔家在鲁地的势力之大怕是都超过皇权了吧?!原本就俨然一副土皇帝的模样,现在说无欲则刚这样的话来?
夏竦笑了笑:“老倌,在我面前你就没必要这么掩饰了。你孔家打的什么算我会不知道?但你要记住,老夫的眼睛一直钉在你孔家的身上。”
孔道辅轻蔑的笑了笑:“你说这话自己相信吗?我孔家已经被官家彻底断绝朝堂,做一个举世无双的豪右之家有何不可?只要在中原便再也翻不起风浪来!”
夏竦默然,确实如孔道辅所说,自己即便是能盯着他孔家一时也不可能盯着一世,只要大宋天家时刻谨遵陛下的圣谕便无事矣!
夏竦头也不回的走了,孔道辅施施然一礼躬身相送,无论何时何地,他孔家的礼数都是要做的周全……
孔道辅沿着南门大街步行回家,他要让天下人看到他这个衍圣公的平易近人,一路上许多认识他的人主动行礼打招呼,孔道辅都是拱手回礼,一路走来没有拉下一个人,冬烘先生的模样让人觉得冬日里都温暖如春。
上至官员,下至平民无不夸赞他的礼数,但当他回到东京城的宅邸时却皱起眉头,原因无他,东京城的孔府成了高高在上的存在,门口甚至有家丁站班!
这可如何使得?
孔道辅见四周的路人皆敬畏的远离孔家大门,形成了一个大大的弧度,气急败坏的走上前去喝到:“谁让你们如此的?我孔家之门乃大开之门,天下人皆可避雨与檐下,讨水与井泉,如此阵势岂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此乃祸害我孔府门第!”
下人赶紧说道:“咱们现在不比之前,您马上就是咱大宋的衍圣公,这点气派都没有……”
孔道辅气哼哼的走进大门,见四周无人含恨一掌拍在管事的脸上:“糊涂人做糊涂事!我孔家乃礼乐之家,先祖的论语十则第一句是怎么说的?!”
管事的呐呐道:“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孔道辅指了指门口气急败坏的说道:“你这样还能有朋自远方来吗?人家即使想来见到如此阵势都避之不及了!从今日起再敢这般必将你扫地出门!”
管事连连点头:“小人记下了!”
直道孔道辅走远,管事的才自言自语道:“老爷这是弄假成真了,装的再平易近人也不能连威严也不要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