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之后,董氏喝了一大杯水,还是凉不下来心里憋的那团火。 她原是东原实力霸主古木青的大妃,五年前,古木青在东原之战中败给了孟。夫败族亡,她带着三千留将残兵归投了孟帐下,虽受孟抬爱,封了侧妃,如今又育有一子,只是这鳏夫二嫁的事,始终是她心底不能碰触的暗殇,任何人不得在她身边提及。
当年孟直接从草原带她回余尧见了孟璋请封,孟璋得知多年鏖战不得,啃不下来的硬骨头古木青被孟一举拿下,甚得欢心,自然是连连点头应了这事。
虽说也是顺利进了王府二夫人的大院,却从未行过册封礼的她,今天松泰殿内,被宫南瑾暗讽她没有规矩纲常,来的是歪道,恰好刺疼了她心口最为敏感的隐伤。
“她们从来就是瞧不起我!嘴上不说,心里不知道要笑贬我多少次上不得台面!”她挥起胳膊,乱扫一阵,桌上的杯盏碎落一地。
松儿忙着拉住她,匆匆收起地上的狼藉,劝慰道:“娘娘别生气了,宫娘娘这人,阖府上下谁不知道她从来都是目中无人,吹毛求疵的,您又何必跟她一般见识呢。”
“是啊,那个宫式仗着她父亲有几个战功,整日一副扭捏做派的样子,倒还以为谁把她放在了眼里似的。”
“娘娘想开了就好,就不用跟他计较了。”
“她这个样子下去,还用得着我跟她计较么,花开的艳了招蜂,人炫的大了可就招仇了,有的是人看不惯她,她这样自负张扬,早晚自己作出事儿来。”
“那娘娘何必动心思,劳心费神的,就让她自掘坟墓好了。”
“我真正气的倒不是她。”
“娘娘的意思是......”
“董婉婉能听不出来宫式话里的意思么,在这么多人面前毫不留情的驳我,说什么南瑾说的对!”她紧攥的拳头,用力锤了一下茶案,“她不就是想是拉拢宫南瑾,来灭我的气势么?”
“奴婢倒是没看出来王妃娘娘有这样的意思,娘娘或许也是随意一说呢?”
“你懂什么!宫式是对谁都一个德行。“她愤愤道,”董婉婉,可就是实打实的针对我了!”
松儿皱皱眉头,瞧着是宫娘娘出言不逊,话里有话奚落人,倒没想到主子会把这账算到王妃头上。不过这也倒是不稀奇,自家主子一早就对婉婉王妃结下了不小的芥蒂,如今她提到她恨得咬牙切齿也是常理中的,加上主子今天看到了年轻漂亮的新人,心情不好吧,松儿边想着,边不住的为她倒水端茶、揉肩捶背,哄劝着好使她尽快降降火气。
“今天她是长了气势了,我看她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娘娘,您不论是出身还是资质,都比她强了不知多少,最重要的是,四贝子聪明乖巧,不知多讨人喜欢,这王府掌家大妇之位,早晚都是娘娘的。”
“哼。”她冷着脸,“那是以后的事,眼前我倒还真要跟她对上这步棋,我董其姝要是不从她那里扳回一手,还真叫她觉得我是个吃素的!”
松儿的手停了片刻,接着揉,心里却不禁的打了个冷战,她这个主子发起狠劲儿,总是叫人感到不寒而栗呢。
这边羲谣她们逛园子逛了好一段时辰,此时正坐在亭子边的石凳上,赏圆心湖中欢游的锦鲤。陆叔叔家的、宫里的、王府的.....对她来说,天下的园子无非全是这模样,也委实没有什么可逛的。管事妈妈一路引领一路解说,三人以及丫鬟一路跟着。府院深深,房屋那么多,无非也就是住处、灶房、、园子,左不过这些去。
“今天上午的训讲还真是充实呢,我家孙师傅都不会讲这么多的!”姜保微慢慢走着,抻抻胳膊。
她的个头儿比羲谣略高一点,照理说应该是比羲谣要瘦些,但是因为骨架较大,所以整个人显得比羲谣大一号,小巴掌脸,细长眼,鼻梁微陷,鼻头却相对比较突出,虽说长相不算多么俊美,但是举手投足给人一种很优雅的感觉,尤其是十几岁的年纪,有着与之同龄人不同的稳重,就更显得与众不同。
“孙师傅?是谁?”羲谣问道。
“哦,我的启蒙老师。”说着,她转身冲她微笑道:“你呢?我的意思是,你的老师很能说不?”
“额......”这话题一时说不清楚。
很小的时候,母亲手把手教他认字、写字,后来父君给她请过师傅的,自从六岁那年,母亲走后,就不怎么坚持读书了,若说启蒙师傅,除了母亲,也只能说是山石草木,清野涓流了吧。算了,快别和人家谈学问了,换个话题藏藏拙吧,她心虚的想。
“你多大?”她笑着问。
“我十五,你呢?”姜保微依然保持着她那恰到好处的笑容,问道。
“我十三,你呢?”她又转身问左侧的江楠。
“今年十六。”江楠的声音宛如磬竹般悠扬婉转,再加上她那弱柳扶风的身姿,雪般嫩白的肌肤,走起路来似是随便刮来一阵风就要把她吹倒似的,女孩子见了都忍不住想要去保护。
“真没想到,还以为你最小呢!没想到你是姐姐!”羲谣跳起来拍了下手,双手一挥,食指指向她,晃着身子,笑逐颜开的惊呼道。
跟在后面的刘妈妈见她这就要忘乎所以,轻咳了一声,羲谣抿抿嘴,拍拍裙子正了正姿势,回到刚才正经走路的样子。
“我看,咱们几个同时入王府,年纪又都相差无几,以后就以姐妹相称,这王府里,也有个伴儿,凡事都有个照应,好不好?”姜保微停下了步子,抓起羲谣的手,又将江楠拉到身边。
“听说就连王爷都吩咐,叫咱们住在一个院儿里,好相互熟络,这也真的是说明咱们之间是缘分中的缘分呢!”江楠此时话说的自然了许多。
“你们俩跟我来!”姜保微忽然想起什么来,紧走几步领着她们进了她的西厢房,她从金漆盒子里取出两只玉镯:“这是从小我娘送给我的,我最喜欢的镯子,如今送你们一人一个,就当我的见面礼了!”
羲谣面露难色,来而不往非礼也,她从小就不对这些珠宝玉器感兴趣,苏姬估计也是因此很少赏她什么首饰之类,就连这次陪嫁的压箱底的贵重物件儿,也都是些瓷瓶儿茶盏什么的,她也并未在意,这时候总不能现问刘妈妈自己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送......
正想着,江楠从发上摘下两个发簪道:“我虽是当姐姐的,但是你们也知道,我并不是想你们这样的尊贵出身,所以也没有什么多好的东西送你们,倒是我这头上的这对金簪跟了我十几年,想来你我姐妹,东西不在多贵重,重要的是情谊吧!”
她也轻轻取下耳间的翡翠玉坠,递到他们手中一人一个,道:“实话说妹妹从小也不太爱妆扮,这翡翠坠子是我母后留下的,是在我们北丹丘的归音寺求来的,能保平安,送给你们!”
“归音寺,可是天下闻名的灵寺,多少人慕名而去呢!”姜保微道。
“嘿嘿!”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这日,天色已近晚了,王妃院的灶房里,隐隐约约传来舂米声声。
踏进去一看是彩珠在灶房里忙的汗水夹背,若翎忍不住埋怨道:“彩珠,你怎么又自己在这里忙活?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这些活儿叫她们去做就好了嘛!”她所指的“她们”是府上做粗活也就是不登堂的的丫头婆子。
彩珠和若翎一样,都是婉婉的近身丫鬟,只是若翎是打娘家就跟来的,而彩珠则是来了王府之后,王爷给婉婉配的,虽说比若翎远了一层,但是婉婉却一直那她和若翎一样亲近。
“这糕打成什么程度,我能把控得住,反正也不累,再弄会儿。”她边打边回答。
“那你早点回去啊。”若翎嘱咐。
“好的!”她暂时停下手中的木锤回答,接着对她道:“姐姐快先回去歇着吧,我这里弄好了也回!”
她也是粗使丫头出身,后来被提上了大丫鬟,最知道做粗活的丫头的辛苦,她们哪个手上不是层层茧子摞茧子,日日枕着疲惫睡去?左右她的活儿要比她们轻了不知多少,虽她平日里也是事儿多、事儿杂,也总还吃的消的,这个时候了,叫她们早些歇息也罢。
打好的青糕醒发一晚味道最好,次日晨食的时候,彩珠便将一早新鲜发好的青糕呈到婉婉的餐桌上。
“彩珠,你恐怕得去董妃那里一段时日。”婉婉挑了几筷子,若有犹疑。
昨日董其姝来找她,说四贝子的教养姑姑毓秀家中突发事故回乡了,眼下要物色个好的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只能先从府里选个德学兼备的大丫鬟顶替着,眼下府中只有婉婉这边有两个大丫鬟,如今要过去一个彩珠,她若是不答应,多少倒显得这个掌家大妇小气了。
婉婉是想借彩珠德行尚佳但才学疏浅推掉的,却挡不住董妃上了劲儿的就看中了彩珠。
彩珠自小就在王府里长大,是比她们这些娘娘来府里还早的丫头,行事勤恳厚道,被人看中也是无可厚非,既然如此,就只能先将彩珠送去,然后再尽快着手选人将彩珠替回来就是。
“娘娘要彩珠去,彩珠自是应该遵娘娘吩咐,但是彩珠舍不得娘娘你。”
“倒是还会回来的,我会尽快想办法叫你回来。”婉婉接着说道:“你此去,要像对待我一样,照顾好四贝子,万不可出什么差错。”
“是。”彩珠拘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