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你在想什么呢，想的这么入神？”往常羲谣很少长时间坐在院儿里，一是怕风吹着再染了风疾，再是这院儿里也不像是主君从前在王府时候的别院，栽的些奇花异树，还辟出了精致小巧的菜园子，有的赏弄，她这里除了左右各两棵年岁还算久远的栀子树之外，也就再无可看可流连的了。

这两日主君日日叫人送来些莲荷彩竹，布置的整个院子像是换成了个世外仙源似的，就不免引得她想要出来顿足忘返一番了。

“你看这院子里，这几日就像是变了个样子似的，处处花香燕尔，我都快认不出来这是自己的园子了。”羲谣拨弄着身边的一株孔雀草，娇艳欲滴的花朵微微抖动着，才喷上水养护过得叶子鲜翠欲滴，瞬时就有水滴落到地上，跌成了瓣瓣水花，看起来很是喜人。

“可不是嘛，你看，”流沙指着院门旁边的一组玉石桌椅道：“这也是主君吩咐人要来安置的，过会儿司务处的人便要来归置呢，咱们这个院子，怕是整个皇宫都难寻的好景致了。”

“是啊，好景致。”羲谣环顾着自己焕然一新的院子，笑着道。

两人正说着话，司务处的人就来了，流沙赶忙上前去照应，羲谣看着他们在一边忙忙碌碌，又顾自想起了心事。

流沙是没有多想，她只以为这是主君对她这个贵妃娘娘的眷顾垂怜，才会命人将这里布置的这样精雅别致，其实这其中的原委，她最是瞧得出来。

自从小满姐姐来了之后，主君日日都要抽时间来关切问询一番，就连昨日还坐在床边凝视着沉睡的姐姐，一时凝了神，唤他都没有听见。

这紧接着又是布置院子，又是特派白太医来亲自照顾，不说增添了多少侍从婢女，如果可以的话，他恨不得要将这西宫**外外全部粉饰一新了。

他的心意基本上是再明显不过了。

昨日临走的时候，他还握着她的手，告诉她说：“你姐姐现在还未痊愈，身子骨弱的很，就委屈你这些天多多照料了。”主君不会不知道，这是她的同父异母的亲姐姐，她曾经为了她私逃出宫那么样的惊怕危险都忍受经历了，难道还会不好好照料她不成？他说这些的时候，那眼神儿，分明是直白的向她透漏着什么。

主君是喜欢小满姐姐。

即使小满姐姐是亡国的遗孀。

这并不是什么问题。

因为从前董其姝的境遇也是如姐姐一般，不同的是董其姝自己带着战败的部族余人投奔了主君，纳她也是情理之中了。

现在小满姐姐就不然了，主君就算是有纳了她的意思，也不能自己说出来，如今他这样在他面前对于他自己的心迹一展无余，令得她也不能甩手当作看不见了。

怎么说呢。

羲谣涌上一股心酸。

当初叫她接受与婉婉共侍一夫，就已经令她很难接受，好在这些年里，看起来婉婉与主君伉俪情深，其实也只不过是有名无实罢了，这样多少使得她和婉婉在一起，甚至三人共处一室的时候，也不会感到有什么别扭。

小满……

好吧，她承认，她看到主君饱含深情的看着她的时候，其实内心是纠结的。

她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不高兴。

但就是别别扭扭的。

她知道躺在那里的是自己心爱的姐姐，可是那与她相伴了半生，早已经将她的心收入囊中的人，如今满含爱意的看着她，这种经历，她宁愿一切都只是自己看走了眼。但是事实就是如此，她又能如何呢？

奇怪的是，主君三房六妾的，后宫佳丽不说如云，到底也是不少了，为何只在此时会生出切实的醋意来？难道就因为小满是她的姐姐？不是的，她知道不仅仅是这样的，最重要的是，她这次从主君的眼中看到了光亮，那种他看别人的时候没有的温情，他看小满姐姐的时候，眼中是闪着亮光的，那种光，不是装出来的，不是走过场的前来探视就能流露得出来，而是发自内心的。

那种亮光，甚至是在看她的时候，都不曾有过的。

往常虽然从未自诩主君最爱的就是她，但是其实心里面还是安宁的，主君的心是放在她这里的。

现在，她就不敢这样想了，她的心开始摇晃起来，开始觉得自己好似是忽然被放在了一个万丈高耸的悬崖上，摇摇欲坠了，这是一种忽然失去了什么的空虚感吗？羲谣站起身来，微闭了一下眼睛，乌黑的瞳仁熠熠生光。

她以最快的速度调整好心绪。

主君并不是她一个人的，这竟然是远离丹丘，嫁到余姚的十几年来头一回痛彻心扉的体验。

“娘娘你看，安置好了，刚好在那株紫藤花开的最盛的架子下面，既遮荫又便于赏景，怎么样！”流沙小跑着过来，引她看向刚刚安置好的玉石桌椅。

羲谣笑着点点头，道：“是啊，很好，流沙，你与我一同进屋去，这时候大概姐姐要醒了，咱们也扶她出来赏一赏这新鲜景儿。”

话音未落，只听得前厅门口传来柔弱而又悦耳的声音，柔声的道：“不用你来亲自搀我，我现在好的多了。”

羲谣转头一看是小满，身后两个孟新指派的两个婢女守候在侧，她则披了一件绒边宽边粉色缎子斗篷，立在门边上，她的脸色经过细细调养，已经初见红润之色，羲谣看向她的目光中，眼前还穿过满是各色花草的景致，与她合二为一，像是一幅画般的美得惊人，羲谣暗叹，怎么会有这么美得人，这是她的姐姐，她这么美，那个江依恒，怎么忍心将她孤立了这么多年？

“姐姐，你看我这园子里，可都是主君近日里吩咐布置的，你看可好？”羲谣笑着迎上去，道。

小满点点头，道：“这些天多亏的你还有主君的照拂，不然我这命早已往矣。”

“姐姐不要这么说，你我亲姐妹，还这么见外做什么。”羲谣看着她，越来越精神饱满，也便放心的点点头，一句话闷在心中到底也是没有说出来：一切过去了就好，能好好的活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