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清晨,流沙特意为她梳好了发髻,便和和刘妈妈一道被叫出去打点携带物品了。
为了途中方便、安全起见,她一路几乎都是扮着男装的,要在这里停顿两日,流沙特意为她梳回了女子的发髻。
流沙绾发的手法向来纯熟,这次为她绾的是一个蝶髻,软软的纱带缀在脑后的发髻上,酷似一只正要翩翩振翅的粉蝶,长长的带尾柔柔的贴着发丝垂至腰迹,煞是好看。
平日,她是很少对着镜子好好看看自己的,也没那兴趣。
这间房里有面齐人高的铜镜,她百无聊赖,走去近旁,看着镜中的少女,镜中的自己也在看着她。
她的脸是属于比较圆润的那种,面色呈淡淡的米色,脸颊透着一抹桃花粉,那双眼睛不大,却是溜圆聚神的,有着一架格外笔挺秀气的鼻梁,整体看起来五官小巧精致,若单单说美,还差了点意思,再添上几分俏,便是对她最好的诠释了。
她从未觉得自己好看,也没那概念,小的时候,大概三四岁那时候吧,母亲还活着的时候,那时常轻皱着鼻子唤她小丑丫,她就觉得自己是个小丑丫了。
而今镜中少女豆蔻锦华,将至及笄之年,身线开始渐渐有了弯曲的弧度......其实整体看起来还不赖!她牵着裙子转了圈儿,裙角飘逸,发丝轻扬,身段窈窕。
转着半圈儿,眼睛扫到门那侧的瞬间,咦?怎么门口有个黑影?她猛地转身,黑影处想起了叩门声,这声音缓慢,节奏均匀,令她一下就想起了昨天那个女官的敲门声。开门一看,真的是她。
“下官就知道殿下是独自在房中,定是无聊得很吧?”她将茶水盘放在桌上。
“是的,途中整日坐在马车上,如今也没什么事做,确实闷得很,我正打算到这驿馆的院子里去走走呢。”
“下官今日刚好也没有什么差事,不如带公主去个有趣的地方!”
有趣的地方?她顿时感到心痒痒的,便欣然跟着她去了。
这座后园子就在驿馆后面大概百米有余的地方,踱着步也用不了多久。
“传说这座古园子,是齐朝时皇帝的行宫呢!殿下,下官说的那座古老的许愿井,就在前面了。”女官指着园子深处几颗参天古榕那里说道。
这座古园子归半山腰的丛柏庵管理,一般情况下,隔个十天半月,就会有尼姑前来清扫,如今有些地方,尼姑种下的油菜已经结了子倒满地,看样子是许久没人来打理了,不过这里依然是宁静,却还说不上荒凉,阵阵的鸟叫蝉鸣,犹如一片安静的世外桃源。
这里的感觉好像她们常去的百花园呀,她踩着曲径通幽的石子小径,继续随着女官往园子深处走去。
孟祯斜靠着枝干,坐在树枝上,远远的看见她们走来了,他伸伸胳膊,定睛瞅瞅,还真是她,和那个女官老嬷。
他主动提出来接亲,竟然脱口而出是来会友。
说完这话,他自己都有些惊讶。
哪有什么朋友?在这离王府八百里远的尤溪!
他来干什么。
他为什么要来?
前世,她在这驿馆中发生的事儿,他只是听说而已。
此时他来,也只不过是心生好奇,看看事情发生的经过而已。
不过,若是叫他逮着些什么阴招损术,抓着些猫腻。
那不也颇是件令人振奋的事儿么?
想想就有趣。
“......殿下,听说当年齐徽宗的爱妃骊姬,就是这样救回了她的皇子,并且将他培养成了一个举世明君呢,这口井也因为当年骊姬投下铜板许愿成真,而出了名,此后好多名人前来效仿,竟然无一例外的纷纷来还愿,您说是不是很神奇呢?”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榕树下,女官指着眼前的古井,不停跟羲谣讲述着这口井的神奇传说。
孟祯哑然失笑。
她在胡扯些什么?骗鬼的吗?
哪有什么骊姬,什么名人,来这里投铜板?
若真是这样,这里还会这样清净么?
她真信哪?
他真恨不得把她的脑壳儿敲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相信这个老妪的鬼话,还一个人跟着她到这里来。
老嬷从怀中掏出两个铜板放到她手中,然后搀起她的手臂,扶她小心翼翼的踏上古井的石台阶。这口井还是比较宽的,大概有两米多见宽的井口,离近了,微微冲上几丝冷意。
她要为她父君、婉婉姐、流沙、刘妈妈......许愿了!她在心里数算着,要为这么多人许愿,两个铜板够不够?不过既然是神井,一定是心诚则灵的!她手里紧紧攥着铜板,双手抱在一起,放在胸口前面,微微闭上双眼。许完愿之后,她向前踏了一步,来到井边,准备扔下铜板。
而就在这时,只听“啊!”得一声惊呼,突然!她脚下一滑,一个趔趄跌进了井里。
就在即将掉入深井的瞬间,她抓住了井边的石台,她身量轻,兴许还能撑过一时半刻。
“嬷嬷......快.....快帮帮我......”她用尽力气抓着井台,另一只手打算缓缓的把住旁边摇绳的木杆。危急时刻,此时的她大气不敢喘,声音细微。女官老嬷看起来倒是速度也蛮快,不敢迟疑的样子,迅速的上前,嘴里说着:“殿下不要着急,老身这就来救你!”接着双脚踏近离井边一丈远的地方,小心的匍匐身子,伸出只手,紧紧的抓住了她的手臂。
“好了!终于抓住你了!殿下你可以松手了!”
羲谣感到她的手臂确实紧紧地被她抓住了,这才放心的松开了紧紧把住石壁的手。
可是。
就在这一瞬间!
老嬷的手突然松开了!
“殿下!”她还凄惨的大喊了一声。
随着咕咚一声响,冰冷的井水从耳朵、眼睛、嘴里面灌进来,一阵阴潮的土苔味、糟泥味袭来......瞬间,她觉得眼前一黑,仿佛跌入了无尽深渊。她挣扎着,可是一挣扎,嘴里就灌进些泥啊草啊的不知什么东西,呛得她连喊救命的声音也出不来。她会游水,可这是井不是河,哪有办法游得起来?
对了,她也是会浮水的!她尽量定定神儿,将头探出水面,艰难的浮住了身体,但是毕竟体力有限,她必须将一只手高高举过头顶,探寻有什么可以抓住的东西。就在这时,好像触到了什么东西,软软的......是布!竟然是布!
就在刚才坠井的瞬间,孟祯立即从树上跳下来,解开身上的腰封,又将老嬷裹腰的布带子抽下来,紧紧地打了个结系在一起,丢了下去。
“抓住那个布带!”他对着井底喊道。
将她拉上来的时候,她浑身湿透了,整个人水漉漉的。他将她横抱起来,放到井边的土路上,这片土路被阳光晒得热,不着寒气,他给她调整平躺着。
“吸口气儿。”他说。
此时的她脑子几乎要失去意识一样,只听见吸气两个字,想也没想,条件反射似的就吸气。待她一吸气,他猛地一按,她就吐出了一口井水,这样重复了几次,才渐渐恢复了平静。
“郡王殿下?”她惊讶的看着他,他怎么在这里?
正想着,他的举动叫她有点不安,使得她水盈盈的瞳孔开始放大......他的手朝她的脸颊伸过来!
他要干什么?
莫不是流沙今日给她梳妆的太好看了!他要乘人之危吗?
对了,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跟踪她吗?
那日他还站的离她那么近......不正经......?
伸过来了伸过来了他的手,妈呀!我得怎么办,得赶紧起身!
他捏着刚从她发间摘下的水草,扔到一边,嘴角浮上一丝不知所以的笑。
前世也是这样,他一看到她那幅一本正经的样子,就想笑。
她一阵脸红,原来是自己小心眼了。
此时天近过晌,夏日午后的光透过榕树杈儿,零散的洒下来。
见她身上浸满了水,他脱下自己身上那件玉色的袍子,三两下给她裹成了一个粽子,轻轻的将她扶起身来,往回走。
“殿下我真的可以自己走的,我只是落水而已,没什么大碍的。”她将他的手轻轻移开。
孟祯踏开一步距离,渐渐加快步伐,走在了她的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