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刻,市集里的人开始多了起来,熙熙攘攘的。
荣锦和冯妈妈跟着苏翟,一路而来见到许多人皆以草甸为席,伏惟在上面,旁边牌子写着多少纹银或多少钱串子......有些人卖身葬父,有的人是替父还债......
缘由都很正当也都可怜,只是真假难辨。
荣锦晃眼看到那跪在草甸上的女孩——披麻戴孝缩在角落哭着,模样楚楚可怜。
曾经荣锦也是这样动了恻隐之心,才赎了那个女人回家......
结果没个几天,那个女人便爬上了蒋兴权的床。
那时的荣锦才主中馈,心性不像后来看透了一切的随和平淡,她气怒地罚了那贱奴跪在铺着青石子的路上。
当时那贱奴专穿了一件素雅至极的月白色衣衫,衬得她肤色雪白,就这么青葱如玉跪在地上,哭得也像眼前女子这样,如弱柳扶风花垂泪......哭得让路过的蒋兴权心生恻隐。
而荣锦从小被父亲宠着,没受过半点委屈性子也比其它女子刚烈骄纵,哪里明白男子向来喜爱温婉柔顺如水的女子。故以她与蒋兴权为这事争执得愈演愈烈,被人落下口实冠以‘妒妇’。
后来蒋兴权还把那贱奴抬了做姨娘,接连好几天,夜夜宿在那贱奴的房里,好像就是做给她看的。
荣锦不免心中冷笑。
“沈小姐这大街上的贱奴到底是差点的,且不说没*过不好训养,最主要的是来路也不清不楚的。”苏翟看着沈荣锦似乎对那草甸上女子上心,心里思忖着沈荣锦不过闺阁之女,总归是见识短浅的......便有些鄙夷道。
莫姨娘是不喜这样的人进府的,到时候爬上了老爷的床,吃亏的是自己,斟酌了片刻便也劝说:“锦姐儿,苏东家说得有理,这样的人手脚不干不净,到时招了内贼可一点好都讨不得。”
草甸上的那女子似乎是听见了对话,仿佛沈荣锦是稻草般,为了紧紧抓住,连哭声都要大了些,说:“奴出生贫寒,家中两老皆撒手去了,奴今只为卖身葬父以尽孝道,小娘子你心善,就买了奴回府吧。”
女子脸上泪水决堤,看着好生楚楚可怜,只是过往行人都不斜眼观看,这样的事每天都有许多,看多了也就麻木了......荣锦便是这样。
荣锦眼皮抬也未抬半分,只是对苏翟歉意笑说:“小女子不过是好奇观望了一下,倒是耽搁苏东家领路了。”
这个沈小姐倒是个懂事的人......毕竟是沈誊昱之女,即便不甚明晓商场诡谲之道,也应是知分寸懂礼的人,苏翟心中暗想。便领着沈荣锦她们继续往前走。
不过,卖身葬父的女子依旧抱有期盼,毕竟荣锦这一身行头虽然是素了点,但仔细一看就知料子不是寻常人家能有的,再者沈荣锦眼瞧着眉眼间还有股善意,人儿长得嫩得似乎能掐得出水,这样的女子哪里见过世面......耳根子必然软得很,她一把抓住荣锦的裙角:“小娘子,奴不过只需两纹银,小娘子生得这般俏丽,衣装也是上好料子,两纹银不过是你的冰山一角,小娘子就当施善心,许了奴卖身葬父尽孝的心愿罢。”
两纹银她不在乎,她在乎的是进了她的府,指不定有机会被府上主人看上,到时抬了姨娘,才是翻身了......更且此刻她这般抓住沈荣锦,她若是不应了自己,明里暗里的这个小姐的名声也有影响的......她定是会答应了自己去的......
想到这儿那贱奴嘤嘤哭了起来,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不明事理的人定以为自己仗势欺人。
“放肆!”莫姨娘大喝了一声,惹得周围人侧目而盼。
这个女子眼珠子滴溜溜直转,莫氏一眼便瞧出不是个好货,本想着不理便是,谁知她来个这么一出。
莫姨娘心里打着鼓,一怕着沈荣锦耳根子一软,又顾虑到名声便将这贱女买回了家,毕竟沈荣锦是嫡女,这些事情虽说会顾忌自己的情面,但到底可以她自个儿做主了去。二想着若是沈荣锦不应,不仅免去了这个女子进府,还坏了沈荣锦的名声,可不是两全其美?
“锦姐儿,这外面的卖身奴仆家底都是不干净的,况且苏东家已为我们备好奴仆,无需多余的婢女回府......”莫姨娘在旁刮着耳旁风,也示意着沈荣锦她自个儿处理。
莫姨娘那么大声,司马昭之心荣锦一清二楚,无非是想来个一石二鸟。
没错,自己现在急需想要找人来与莫姨娘对抗,但绝不是眼前这样心存诡谲想坑她的人!荣锦想了想,她淡淡地对冯妈妈道:“冯妈妈给她四纹银。”
荣锦这话是招了这女子进府?莫姨娘心里叹息,可惜沈荣锦并没如自己所愿,但脑中却快速思索如何处理这个麻烦女子。
而那女子听见,不住的磕头叩谢,连小姐夫人都喊上了......
“小姐......”冯妈妈准备劝说荣锦,却听到荣锦幽幽开口,说:“你方才同我说不过两纹银?”
正在叩谢的女子有些未明,呆呆地就点了头。
“两纹银可换两千铜钱供一家三口大半年的吃食,你说你出生贫寒,怎得出口说两纹银如当街的石子一般?”
荣锦想到前世落魄时,就一枚铜钱,她即便是睡觉都会紧紧攥在手心,生怕没了......
那女子被荣锦之前的四纹银弄得一喜,后来又被如此问,脸色红了又白,脑子如同一团浆糊,想说话,却只是一张嘴颤了颤。
“我给你四纹银,你知道是为什么吗?”荣锦问那女子。
“两纹银是让你卖身葬父,而另外两纹银是我体恤你孤女子无所依靠罢了,”荣锦见那女子心有不甘,似想说什么,打断了她说:“两纹银够你去缴地租,也够作你上路去寻访亲戚的盘缠,你可以选择自食其力也可以选择投靠亲戚,总比好过当下等人做奴隶好......”(仿唐朝施行均田制。)
这样一来既能博得人们的称赏又能妥善否置她进府。
一边的苏翟不动声色,从旁侧看向沈荣锦峨眉杏眼,两颊还留着点婴儿肥,一娉一笑如温润的白玉在自己眼中莹莹发亮......这沈荣锦心思倒比平常的闺阁女子剔透。
荣锦说到这儿也是轻轻扯开女子攥住的衣裙,那女子准备再上前扯住沈荣锦,但是冯妈妈哪里能如她所愿,一把推了她......这样腌臜的人,还想以小姐的名声威胁小姐买她进府,当自己是死的吗?
冯妈妈想到她方才的所作所为,心中怒意横生,从牡丹荷囊里抓了银裸子砸在那贱奴铺着的草甸上.....若不是见着是在大街,冯妈妈只想一个嘴巴子给她呼上去!
贱奴半倒身子垂泪看着她。
沈荣锦心里冷笑,她以为自己是心软没见过世面的女子吗?或者以为自己还在乎那些名声?她转过头对着一旁愣住的苏翟说:“倒是让苏东家见笑了,烦请苏东家继续带路吧。”
苏翟看了沈荣锦一眼,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笑得云淡风轻:“沈小姐,如夫人请.......”
莫姨娘心头一颤,他先叫的沈荣锦。
沈荣锦能如此云淡风轻地处理这样的事,完全不似寻常闺阁子女,虽说沈夫人逝世已久,如今莫姨娘在管家中事务,但到底名分不够,日后沈家大权指不定是是谁执掌!
想到这里,苏翟打定了主意,不管今日如何,沈荣锦是怠慢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