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天,荣锦睡了个懒觉,日上三竿才起来。
惜宣笑着走进来,“小姐睡得可真香,奴婢进来了两次,小姐都还睡着。”
昨晚一夜无梦,睡得最是踏实安稳,可不是睡得香......荣锦揉了揉惺忪的双眼,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惜宣曲身回道:“回小姐的话,巳时二刻了。”
这个时辰早就过了晨省拜安时刻,不过周老太太本来就不待见沈荣锦,荣锦去不去都是这样,况且自己还禁闭着,想罢,荣锦吩咐惜宣端水上来给自己盥洗。
冯妈妈伺候荣锦穿了一件茄紫薄棉长裙,惜宣则是给荣锦戴上了一对丁香花米珠的耳坠子,丁零当啷的,晃得清脆响亮。
荣锦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容色艳丽灵动,正值风茂......情不自禁唱起来,“琅玕碧,花影弄蜻蜓。千里暮云平,南楼催上烛,晚来晴。酒阑人散斗西倾。天如水,团扇扑流萤......”
惜宣正给沈荣锦戴珍珠发箍,听见犹不自禁叹道:“小姐唱得可真好听。”
荣锦视线从铜镜台掠过,落到窗外新栽的紫薇树,和煦的暖风拂过纤细优美的枝条,引得开遍满堂的大片红花与锦葵竞相争艳,满是勃勃生机,包裹荣锦这绚丽多姿如嫩芽萌发的年华,那么的璀璨光耀。??
荣锦倏地一笑,声音如珠子落地,“满眼都是繁花,唱的这首《小重山》却是略显清幽萧凉了。”
惜宣将发箍戴好在荣锦头上,她松下手,从铜镜里看着沈荣锦明媚的笑容,也是笑道:“奴婢没读过书,对这些并不是很懂,不过就觉得小姐唱得好听就是了。”
说着这话,冯妈妈拿了件碧玺香珠手串上来。
荣锦盈盈笑道:“这种时候我应是唱,池上碧苔三四点,叶底黄鹂一两声......”说着荣锦轻轻唱起,呢喃软语挟风悠悠荡开。
冯妈妈笑着扭头对沈荣锦说道:“奴婢见小姐今日心情好很多。”
荣锦笑笑不语。就如冯妈妈所说的,秋天总是要过去的,而前世那些事也终是过去了,就像不能为了防上火一味吃清茶,摈斥自己原来喜欢的食物一样,自己不可为了前世那些而丢失了原本的自己......
冯妈妈看见沈荣锦这样,猜她是想通透了,想到此,眼角眉梢都泛起了笑意,“小姐定是饿了,奴婢去叫小厨房做早膳上来。”
荣锦拉着冯妈妈的手,半撒娇地道:“妈妈,我今天想吃火腿鲜笋汤煮的馄饨。”
......小时候自己最喜欢吃这个了。
冯妈妈听见沈荣锦这样说,自然高兴,连忙说道:“这馄钝还是奴婢做的好,奴婢现在就去擀馅皮给小姐包馄钝。”
荣锦马上说道:“我要和妈妈一起做。”
父亲从小娇养自己,十指不沾阳春水将自己双手养得细腻白润,除了好看什么也不能做,到了后来还不是随秋临迫,枯败凋零了。
惜宣想拦着荣锦。庖屋那种污秽之地,岂是沈荣锦能够进去的。
荣锦却吩咐道:“惜宣,你让下人拿些面团,还有馅到房里,我和冯妈妈一起包馅儿。”
见荣锦正兴致在头,冯妈妈不愿拂了荣锦的意,便嘱咐道:“等下小姐可以看看奴婢是怎么包的。”
荣锦利落地答应了。
惜宣很快就拿了面团和馅过来。
荣锦看着冯妈妈在面粉里加了少许盐和水,然后不停揉搓至浑圆,十分好玩的样子,荣锦一时心血来潮,便道:“冯妈妈让我也来试试?”
冯妈妈放开手,见到荣锦双手揉面团无力的样子,“小姐手腕细,这样的粗活是干不来的,等下小姐还是包馅吧。”
荣锦赧颜地看向冯妈妈,“我瞧着挺简单,没想到真临到这么做了,还真是做不来。”
两人正说着话,白瑛挑了帘子进来,看见满屋子的皮儿和馅儿有些惊异,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说道:“小姐,奴婢方才去前院子拿这月的新茶,看见了一梳着妇人髻的娘子,莫姨娘身边的徐妈妈正带着她往芷萱楼走去。”
荣锦一点都不意外,之前去给周老太太晨省的时候她已经听过了这事,“那是莫姨娘给沈荣妍新找的绣娘。”
这绣娘的事,沈荣锦在问惜韵的时候,冯妈妈是在场的,也听了个大概。冯妈妈放下面团,冷哼一声道:“我看哪是杜绣娘家里出了事,保不准就是这沈荣妍受不了杜绣娘严苛才想换的。”
冯妈妈提醒了沈荣锦,之前荣锦只以为杜绣娘是犯了什么事,被莫姨娘遣退回家,但如果并不是如此,而是为了沈荣妍……
荣锦想起前世沈荣妍给父亲送的那副刺绣图。她踅身对惜宣吩咐道:“那个绣娘好像是住在西胡同的,叫什么文娘子,你去查查看。”
看到沈荣锦神情有变,冯妈妈问道:“小姐觉得有什么不对?”
荣锦摇摇头,遣了白瑛下去,才对冯妈妈解释道:“我只是觉得蹊跷,先派惜宣去看了再说。”
冯妈妈见到屋子就俩人,道:“昨日小姐让奴婢去查白薇这人,奴婢去查了……”
冯妈妈擀着面皮,“白薇是被卖进来的,进来时还不过垂髫之岁,之前一直待在一段时间,后来夫人过逝才转而伺候小姐。”
荣锦一边听着冯妈妈的话,一边看着面皮逐渐变薄,犹如蝉翼,心想是如何将肉馅包裹进去的。
“小姐觉得白薇怎么了?”冯妈妈抽出一片面皮,将馅放上去,手指灵动翩跹就见吹弹可破、白里透红的璞玉自手上生成。
荣锦学着冯妈妈的动作拿了一片在手上,道:“就是突然想问问,她上次给我泡的茶差了些火候。”沈家的丫鬟因为耳濡目染的缘故,所以在茶道方面比平常人家精通很多。
冯妈妈了然,又包了一个陷儿。
荣锦平常拨弦,刺绣手指都灵动流畅的,但是面对这一块薄薄的面皮却是半点办法都没有,很快肉馅便破开皮,溢了出来。
冯妈妈噗嗤笑了,“奴婢见小姐平常刺绣都是顶好的,没想却弄不来一张面皮。”
荣锦羞赧一笑,低头摆弄起面皮来,却觉得手上拿着是烫手山芋,搁手心或是手指都是不好,“冯妈妈,还是你来弄吧,我弄不来。”
冯妈妈接过荣锦手上的面皮道:“术业有专攻,小姐是金贵的命,这样的活儿以后都是不会做的。”
荣锦听着只是笑笑。勿惮劳,勿持贵,是她从小听到大的警训,教习的是父亲,受教的是自己,却是没谁真的听之躬行的。
“万物变化兮,固无休息。”荣锦轻轻道......谁的命又是从一而终的如此。
冯妈妈没听懂,低着头自个儿包起馄饨,没隔一会儿,冯妈妈包好了馄饨,让守门的白薇拿了下去。
等到馄饨煮好,更漏上指着的时刻已经巳时过去了大半,这个时候荣锦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也是不顾形象地吃了起来。
惜茱进来时恰巧看见这个情形,蓦地一愣,才抬脚走了近来,“小姐这是在用早膳?”
荣锦没看她,低头咬了一口馅,问道:“一早起来便不见你人影,你去了哪儿?”
惜茱浅笑道:“奴婢见小姐上次说花灯会要穿出去的那件裙子,丝线有些松了,奴婢拿去了管事处让人改了一下。”说着抬了抬手上的托盘。
荣锦转头看见托盘上的衣服,微一皱眉,道:“丝线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