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轻身子猛地一颤,有些骇然的看着她,“荣小姐,你知道你说的是什么话吗?女子生来便是相夫教子,传宗接代的命运,这种离经叛道的.......”
“我自然是知道的,”沈荣锦打断叶轻的话,复拉过她的手道,“正因是这样,所以我才愈要这么做......我们若能自食其力,又如何得依靠男子,成为男子的物品?”
看到叶轻不为所动,沈荣锦又加了把火,“你若真甘于相夫教子的命运,你又如何得与那方卞和离?就这样夫夫妇妇过这么一生,也少了如今这一趟的委屈和非议……”
沈荣锦拉着叶轻坐下,“况你若从了商,在幽州站稳脚跟之后,又何俱得了方卞?”
方卞,方卞,此时在叶轻心目中,应该是洪水猛兽的存在。
沈荣锦低眸察看叶轻的侧颜,羽扇一样的睫毛下掩不住的是慌乱。
话逐渐消弭在空中,握着的那支手已有了寒意,荣锦放了下来,心知这样的话叶轻不可能这么快便能接受,于是道:“我所之言,你仔细想想罢,明日我来找你,若你还在客栈,那我便当是你答应了。”
沈荣锦说完,起身的时候还看了一眼位置上的叶轻,才缓缓走出了客栈。
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方才还灰蒙蒙的天,已经变得润红透亮,荣锦看着从云里探出来的太阳,心情有些轻松。
虽说从商的话是因为叶轻突然迸出,但念头,荣锦却是很早便有了。
自己想护着父亲,虽说是这么说,可要如何做?朝廷下来的批文她不能截拦,皇上的心意她更不可能更改,临到头来,榷茶制度的批文依旧下达,唯有自己寻另一方的出路才可避免沈府的落末。
思绪万千,再收回时,沈荣锦已走到了沈府门口。
街道孤零,两旁种了些翠木依傍着稀落的古槐,扎眼的伶仃样子。
见到门口紧闭的模样,惜宣上去扣起了狴犴。
待须臾,门口翕开一条缝,探出一头来,见到是沈荣锦,那人才开了门,急急作礼道:“大小姐,可算是回来了。”
惜宣望了望沈荣锦,受意才问道:“可问是出了什么事?”
那人说道:“高老太太病榻了,老爷*过去,奈何小姐房中没人,冯妈妈便先去了。”
高氏病榻?沈荣锦闻言诧道:“父亲现在是在何处?”
那人飞快地回道:“老爷还在霜月畔,大小姐快过去罢。”
沈荣锦听言很快便明白父亲找自己过去所谓何事,于是急急进门,绕过影壁,去了霜月畔。
门口廊下站着的两个丫鬟,是莫姨娘身边的音芙和音知,翠绿色的马面裙,头上扎着两个小髻,五官清秀,模样水灵。
沈荣锦眸光一闪,走到了门前。
音芙和音知纷纷行礼,“大小姐。”
沈荣锦颔首,淡淡道:“父亲呢?”
此话刚罢,槅扇便被人打开,露出的是沈荣妍得逞笑意的面容,声音听上去却是极不相称的凄索,“长姊,父亲在里间呢。”声音听上去却有些凄索。
惯是这样的做作,沈荣锦见怪不怪了,表情淡然地绕过她走了进去。
先见跪在地上的冯妈妈,抬眼一望,便又见墨色云纹湖绸的沈誊昱,脸色有些阴沉。
荣锦哪里不知道是何事,不管高老太太病榻真假与否,无妨就是想借着这事拿捏自己罢了,自己此刻硬碰硬根本没好处可捞,还不如先端正好态度……
思及至此,沈荣锦立马就跪了下来,“父亲,急急找见荣锦敢自己问发生了何事?”
沈誊昱话还没开,一边的莫姨娘忿然斥声,“当时老夫人的起居皆是你自告奋勇说要安排的,我也没多想,就都全交了你去做,可是你做的是什么?这霜月畔如此寒凉的地方,你也舍得让老夫人住?”
字句珠玑,砸向沈荣锦。
沈荣锦听言往后隔了道帘子的床榻望去,隐约可见鹤发披散,头戴抹额的高老太太,似乎虚弱到了极致,声音似蝇若有若无。
身后的冯妈妈直呼道:“莫姨娘,奴婢方也说了,虽确是大小姐主动要为老夫人安排起居,但起居的布置全是按照老夫人所言安排,老夫人要说的住这霜月畔,大小姐即便不愿又有什么法子呢?”
“真是浑说!”莫姨娘恶狠狠地看向地上伏惟的冯妈妈,肚子肠子都悔青了方才没有让人拉了这冯妈妈下去,害得自己套话也不能够,“老夫人何时说了要住着霜月畔的!来人,把这多嘴的奴婢下去打二十板子!让她长点记性,看日后还敢不敢如此编排老夫人。”
四周便有几人动作。
沈荣锦赶忙拦住,“姨娘这说的是什么话?冯妈妈又哪里的浑说了?老夫人之前说了要住有有窗前有槐树的地方,府里除了晖绮堂,便只有霜月畔才有的,姨娘当时不也在场,你不也没说什么不是!”
莫姨娘脸色变得难看,她当时不说,一来是不相信沈荣锦真的会那霜月畔去给高老太太住,二来也想撮撮沈荣锦的锐气,所以什么都没说罢了。
如今被她这么说出来,有脑子的都会听出些什么不对来......莫姨娘望了望沈誊昱,面色还是一样的阴沉,好似没什么变的。
但却看得莫姨娘心头发跳,之前的幸灾乐祸全然没了。“我那是并不知道你会腾出霜月畔给老夫人.......“声音早没有了方才的盛气凌人。
沈荣锦余光瞟看了一眼沈誊昱,道:“不腾出霜月畔,难道腾出晖绮堂?即便父亲准予,老夫人是恪守礼节的人,怎么可能会行如此失礼的事?”
莫姨娘犹如噎住,一时间被问得说不出话来。
进来的沈荣妍连忙帮说:“即便老夫人是恪守礼节的人,但姨娘又如何料到长姊你真的要拿霜月畔来给老夫人住?这槐树哪里都有,随便在哪间屋子窗前栽一株便是了,又何必让老夫人受霜月畔这么一遭的罪。”
声音轻浅柔和,但话的责备却是一针见血,听得沈荣锦有些冷笑,“随便栽一株?沈府的格局都是论了风水的,如何能随随便便栽树进来,再则,那日下午老夫人让荣锦去准备软玉镶框的玉枕,还有羊皮纸裹的灯罩......这些东西哪样不是难得?我房里的人为了准备这两样东西,皆忙得不可开交,荣锦也外寻了一天,如何还有时间再去安排布置房间?”
看到沈誊昱的脸变得有些阴沉,莫姨娘皱着眉头连忙道:“锦姐儿,你的意思是说老夫人为难你?若我记得没错,这是你和老夫人第一次见面,况你还是妍姐儿的长姊,老夫人作甚要为难你?”
沈荣锦跪在地上伏惟一拜,煞有其事地赞同道:“姨娘问的确实如此......其实荣锦也不明白为何老夫人要这么做。”语气实为诚恳。
那边躺在床上的高氏只想骂道莫姨娘和沈荣妍的愚蠢,被沈荣锦弯弯绕绕了这么一通,就给绕了进去,还想着兴师问罪的,如今反被倒打一耙!
还真是自己小瞧了沈荣锦,一个没娘养的,这嘴巴子功夫也不知是和谁学的,如此厉害!
自己再不出面,怕莫姨娘和沈荣妍都讨不了什么好......思及此处,高氏躺在床上就开始虚弱又小声地唤道:“芳淑,芳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