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跟锦姐儿平素虽给老爷晨省晚定,但偶尔还会送一些你自己亲手做的绦子和护膝去给老爷是一个道理的,都是心里想要这么做便做了。”莫姨娘淡然的笑着。
沈荣锦笑道:“姨娘说得是。”
很快的,惜宣领着惜椿拿着掐丝珐琅花鸟的瓷瓶走了上来。
沈荣妍狐疑的眼光打量着那瓶膏药,心里想着里面是否是掺了什么东西的时候,莫姨娘便叫了惜椿伺候着给沈荣妍抹上。
膏药清透明亮,搽在手腕上冰冰凉凉的,很是舒服。
沈荣锦许是看透了沈荣妍的心思一般,笑着道:“膏药里面加了些薄荷叶,所以搽着的时候会比平常的药油要凉快一些。”
然而这些笑容如同刺一般扎进沈荣妍的心中.......自己也是沈府的小姐,怎么沈荣锦用的东西她是见都没见过,父亲也太偏心了罢。
沈荣妍默默朝沈誊昱望去,发现沈誊昱正望着自己,她连忙收回了目光。
然后听到沈誊昱道:“锦姐儿这东西听着倒不错,你那里还有多的没?妍姐儿手腕这样怕是最近要用到........”
沈荣锦明白沈誊昱的意思,她笑着道:“荣锦还有许多,这瓶本来拿出来也是想拿给妍姐儿的。”
沈荣妍愣了愣,这还是头一回沈誊昱为了自己而去要求沈荣锦,她的心间砰砰响,那这个意思是不是说.......
沈荣妍悄悄看向莫姨娘,见莫姨娘一脸的笑意,心中微定了神,连忙笑着道:“那荣妍便多谢长姊了。”
沈荣锦笑笑,说了一个不客气。
莫姨娘却打趣地道:“可不得好好谢谢锦姐儿,毕竟妍姐儿的亲事就快到了,这要是手腕上还没好得利索,到时只怕会冲撞了吉利。”
这话方罢,莫姨娘又接着继续道:“说起妍姐儿的亲事,老爷,妾身年前年后的准备了这么些时日,一些妾身随嫁过来的添香,周老太太,二夫人,樊老夫人.......她们赠的那些饰物妆花装了两个箱子,再有些便是老爷准备的那些嫁礼了,一共三十六抬。妍姐儿属兔的,五行属水,最吉利的数字是三八,所以妾身想着要不再添置两箱?”
这话接得是不动声色的。
丝毫不出意外地使沈誊昱眼色变了一变,然后沉吟道:“那便随你的意思,再给妍姐儿添两箱。”
莫姨娘笑着道:“妾身多谢老爷。”
沈誊昱笑笑,笑意却遮掩不住脸色的复杂。
他的复杂自然不是为了那多出的两箱东西,而是因为对沈荣妍的歉疚。
沈荣锦眼神暗了暗。
即便是自己,都不忍心让父亲露出这样愧疚的神情,沈荣妍和莫姨娘却是恨不得父亲日日都愧疚她们一样.......
沈荣锦看在眼里,却不说出来,只道:“姨娘惯是这么客气,同荣锦客气,又同父亲客气.......不过,再这么客气下去,怕是这碗里的元宵都要凉透了。”
说罢,众人眼神都朝各自的碗里望了一望,果然见酒酿汤里的园子有些冷敝。
沈誊昱见此说道:“时候不早,我铺子里还有事,便先走,你们吃吧。”
莫姨娘连忙站起身,问道:“老爷这就走了?元宵都没怎么吃.......”好歹是妍姐儿的心意......
只是这话还没说出,沈誊昱便摆摆手,穿上了栗色貂皮袄出门去了。
莫姨娘方才还高高在上的心此刻零落成泥,碾得没有一丝痕迹。
沈荣锦这时候道:“姨娘想说什么?是想说这元宵好歹是沈荣妍的心意,父亲再怎么都要多吃一口?”
坐在位子上的沈荣妍一下子就起了身,恶狠狠地道:“沈荣锦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亲手做给父亲的元宵,这一片心意,难道父亲就不能吃一吃吗?”
沈荣锦望着沈荣妍愤怒的面孔,面色显得尤为平静,她冷冷地道:“怎么都是要出嫁的人,这动不动就动气的怎么就不知道收敛一下?”
沈荣妍忿忿地道:“谁说我要出嫁的!”
沈荣锦心中猛地一动。
那边的莫姨娘还没反应过来,沈荣妍便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圆着道:“.......这亲都没迎到门口,堂都没拜,怎么就是要成亲的了。”
是了,即便定了亲,下了庚帖,万事万物都准备就绪了,这亲未迎,堂未拜,便一切都算不得作数。
沈荣锦眼神微闪,然后笑着道:“你说的极是,所谓万物变化兮,固无休息,谁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呢。”
说着沈荣锦站起了身,她道:“这元宵里掺了馅,我惯是喜欢吃小圆子那样的,所以吃不惯这个,如今凉了就更咽不下去了,荣锦便先退下去了。”
看着沈荣锦退下去的身影,沈荣妍气愤地道:“娘,你看她,说什么吃不惯这惨了馅的元宵,这不是明摆着埋汰我今日是别有用心的不是.......”
“本来就是别有用心,”莫姨娘打断沈荣妍,她在沈荣妍震惊的眼神里继续道,“都告诉了你别这么容易被沈荣锦左右了心思,你今日还是这么的忍不住!”
还好自己没把关于亲事偷梁换柱的想法告诉她,不然今日还不知道怎么收尾.......
走在回町榭阁路上的沈荣锦,一直沉思着方才沈荣妍的话。
以她对沈荣妍的理解,沈荣妍是不会平白无故说出这样的话,况前日子里沈荣妍还因着这门亲事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如今却这么笃定的说这门亲事不一定成,这怎么想,沈荣锦怎么都觉得蹊跷。
扶着沈荣锦的惜宣默默停住了脚步,一下子,打断了沈荣锦的思绪。
沈荣锦抬头问道她:“怎么了?”
惜宣盈盈笑着指着一边墙面突然伸进来的枝头,道:“小姐,你看,是杏花,这个月份竟然杏花长了出来。”
杏花的花蕊是红色,由里及外颜色逐浅,花瓣便像是涂了一层淡淡的胭脂色,花繁娇姿,又像是银色的雪屑。
惜宣道:“小姐,奴婢曾经听人说起过,这杏花去了皮,磨成细粉,加上龙脑,麝香这样的东西,早晚洗面之后敷在脸上,有美白,令面色红润悦泽的功效.......小姐,要不让奴婢摘几朵回去试试?”
沈荣锦点了点惜宣的头,“尽知道些稀奇古怪的事,是房里小环还是管事处的白芝告诉的你?怎么我见着这杏花就想到那一句‘一枝红杏出墙来’?”
惜宣连忙捂住被戳痛的额头,道:“小姐怎么戳奴婢的额头,奴婢的额头小时候找人算过相,说是日后能遇着贵人的命。”
这个倒是从来没听惜宣说起过。
沈荣锦有些讶然,那戳惜宣额头的手在空中停顿了几秒。
只不过看到惜宣一闪而过的戏谑,沈荣锦很快就回过神来道:“好哇,你竟敢欺骗你的主子,看我回去不好好罚你。”
说着沈荣锦便作势上前要抓惜宣。
惜宣一边后退,一边连忙摆手求饶,这么挥手间便不小心打在了过路的惜昙身上。
惜昙的惊呼一声,将顽闹的两人叫定了身。
惜昙正想说什么,抬眼看见是沈荣锦和惜宣,她连忙行礼道:“大小姐。”
沈荣锦‘嗯’了一声,看到惜昙额头上的发式没有出门前那样的厚重了,她问道:“之前的伤好了?”
这话使得惜昙身子颤了一颤,然后道:“多谢大小姐的关心,好得差不多了。”
沈荣锦使了使眼色,一边惜宣会过意,直接就撩开了惜昙的额发。
突兀之间,惜昙高洁饱满的额头上只有淡淡的疤痕,惜宣眸子一缩,不由赞叹道:“小姐,那玉脂霜果然是良药,这么大半月下来,之前那样触目惊心的疤痕竟然全消了!”
惜昙如同被烫着了一般,猛地躲开惜宣的手,慌慌张张地看了一眼沈荣锦,然后道:“大小姐,奴婢还有事要做,便先告辞了。”
几个动作间,沈荣锦面色几乎都没怎么变,她听到惜昙的话,点点头道:“便退下罢。”声音淡淡的,让人揣摩不出她的心思。
惜昙现在心绪乱麻,垂着头错开沈荣锦就急匆匆退了下去。
惜宣看着惜昙的背影道:“小姐,惜昙果然用了小姐的东西。”
沈荣锦反倒像是意料之中的神情一般,她说道:“自古女子都是爱美的,况那日你还说了那些话,怎么能让她不用我的东西。”
惜宣傻愣愣地问道:“奴婢说了什么话?”
沈荣锦恨铁不成钢地看了惜宣一眼,并不想回答她的问题,只说道:“冯妈妈肯定让人煮好了元宵,我们再不回去,怕是元宵要烂在锅里了。”
说着等都不等惜宣反应过来,径直走了回去。
桃红色貂皮披风在风中翩翩而动,惜宣眼花缭乱间回过神来,见那抹身影已然走远,连忙疾步上前,边走边喊道:“小姐,你倒是告诉奴婢,奴婢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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