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车行驶到一处僻静之地,明峰把垃圾车停放在那里,然后赵连长一行人便与明峰和虎仔告别,回到了悦朋旅社。
明峰发现虎仔的左前臂受了枪伤,看了看伤口,是个贯穿伤,血已经止住了,伤势不算重,便随手撕下自己衬衣的一角,给虎仔简单地包扎了一下。
虎仔还在为丢失那只牛皮弹弓而懊悔不迭,一路上嘴巴噘得老高,满脸沮丧:“唉,真是可惜了,我的那只弹弓。”
“虎仔,今天你可是完成了一项非常重大的任务,端掉了这个军火库,就等于虎口拔牙,国民党的战斗力就会大大地被削减,我们的渡江计划就能够得到顺利实施。意义非凡呢。一只弹弓,丢就丢了吧。”徐明峰开导虎仔。
“我知道,明峰大哥,只不过,我舍不得我那只弹弓,这可是少爷亲手给我做的生日礼物。”虎仔还是对那只弹弓念念不忘。
明峰没想到这只弹弓是昱霖送给虎仔的,心里一阵心酸,他拍了拍虎仔的肩膀:“那下次我帮你做一个。”
“真的?”虎仔听到明峰的这句话,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但转眼脸色又黯淡起来:“可那是少爷留给我的纪念品,就这么丢了,真不甘心。”
“虎仔,你可别犯傻,去军火库找那只弹弓。敌人现在正愁找不到凶手,你可别送上门去,自投罗网。”明峰见虎仔念念不忘这只弹弓,怕虎仔会涉险,回到军火库去找那只弹弓,所以事先给他打了打预防针。
“我知道,我才不会那么傻呢。”虎仔虽然心疼那只弹弓,但还不至于失去理智,做出糊涂事来。
两人一路散步,回到了余香茶行,徐明峰警觉地朝四周张望了一下,确保安全了,才打开茶行的房门。
一进门,见胖婶正坐在柜台后面打瞌睡。胖婶听见动静,便睁开眼睛,见明峰和虎仔回来了,连忙迎了上去。
“你们可回来了,我等着等着就睡着了。”胖婶不好意思地冲着明峰笑了笑。
“娘,你回来了?”虎仔一把抱住胖婶。
“是啊,总算是回来了,大侄子不是告诉我不要直接回这儿,所以我就在一家小饭馆里干了四五天的活,见外面没人盯梢了,就向老板请辞了,偷偷地跑回来了。”
胖婶打量着虎仔,发现虎仔的左前臂上有血迹,神情紧张起来:“怎么啦,虎仔?你受伤了?”
“擦破点皮,没事了。”虎仔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娘,你知道吗?今天我们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我和明峰大哥,还有赵连长他们把高桥的军火库给端了。”
“是吗?怪不得我回来的时候,听见马路上有人大叫说高桥那儿爆炸了,原来是你们干的。你们几个人居然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是啊,胖婶,虎仔这孩子表现得非常英勇,是个不可多得的干将。而且他先前还替我把情报送到了苏北根据地呢。真是智勇双全呢。”明峰在胖婶面前连连夸奖虎仔,说的虎仔都不好意思了,满脸绯红。
“这孩子,总算是出息了。”胖婶疼爱地摸了摸虎仔的脑袋。
“虎仔,你跟我上来,我来替你把伤口处理一下。”明峰招呼虎仔上楼。
明峰从柜子里取出药箱,从里面拿出消炎药,止血药和绷带,开始给虎仔包扎伤口。
虎仔的前臂是个贯穿伤,子弹擦着左前臂的桡骨飞出去了,所以在手臂上留下了两个弹孔,明峰把消炎药和止血粉倒在伤口处,然后用绷带紧紧缠住。
“虎仔,这两天伤口别碰水,别用力。”明峰叮嘱了一声。
“哎,我知道了。明峰大哥,我们已经完成了黄政委交给我们的第一项任务了,那第二项任务我们什么时候去完成?”
“那项任务难度更大,我现在还没有思虑周全,今天已经太晚了,都快子夜了,虎仔,先休息吧,等养足了精神我们再一起筹谋一下营救计划。”
虎仔点了点头,便躺下了,不一会儿,就听到了轻微的鼾声。明峰笑了笑,毕竟是小伙子,倒头便睡,他给虎仔掖了掖被子,然后朝对面胜男的屋子走去。
明峰走进胜男的屋里,见胜男睡梦中露出甜美的笑容,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把她露在外面的胳膊放进被窝里,却无意中发现枕头下面那张虎仔拍的胜男和老爹的合影。
明峰把照片拿起来看了看,从胜男平日里的一些细枝末节中可以觉察到,胜男对虎仔的感情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在虎仔面前总是显得有些腼腆,羞涩,温柔,这与平日里胜男这个假小子的粗放,豪气,果敢的脾性截然不同,很显然,胜男对虎仔已经芳心暗许,也许虎仔还愣头愣脑没察觉出来,但作为父亲,明峰已经从女儿的那些反常的神情中领悟到了,他觉得女儿的眼光不错,虎仔这个后生确实聪明机警,沉稳干练,做事有条不紊,为人也很质朴,天性纯良,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若是这两个孩子今后能终成眷属,作为父亲,自当乐见其成。
明峰笑了笑,把照片依旧塞在胜男的枕头下面,然后悄悄地走出了胜男的房间。
明峰躺在床上,却难以入眠,惊心动魄的一天过去了,但还有一项艰巨的任务摆在他的面前,脑海里不断盘算着如何把陆昱霖从保密局的牢狱里救出来,保密局的地牢戒备森严,劫狱显然是行不通的,那怎样才能救出昱霖呢?明峰的脑海里闪出一个人来。
高桥军火库的爆炸让朱弘达忙得不可开交,虽然这事本来不归他管,可是这是一起重大的事件,把京沪杭警备总司令汤恩伯惊得茶杯都掉地上了,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随即连夜召开了军事紧急会议,要求查明真相,缉拿凶犯,加强各军事要地的防守。
汤恩伯把查明真相,缉拿凶犯的任务交由朱弘达去处理,而且还限期三天的时间,朱弘达叫苦不迭,本来他手下有能耐的人就不多,阿强算是能干的一个,而且对他也很忠心,但从来没有独当一面处理过大案要案,怕是经验不足;孙富贵,虽然挂名是行动处长,但实为草包一个,除了会杀人之外,别无长处。最能倚重的只有谭敬廷了,但现在谭敬廷又被处以在家停职反省,他现在能用的人真的是捉襟见肘。
无奈之下,他想重新启用谭敬廷,毕竟谭敬廷破案有功,上海地下组织这次遭到重创,谭敬廷功不可没,虽说谭敬廷跟陆昱霖是同窗好友,可陆昱霖还是栽在他的手上,被他抓获的。如果他真的想要徇私情的话,他完全可以放走陆昱霖,可见,谭敬廷还是有原则的,还是忠于党国的。虽说后来不忍看着陆昱霖受刑,还偷偷地给陆昱霖注射吗啡,而且还给陆昱霖操办婚礼,但这些都可以视作妇人之仁。所以,朱弘达觉得谭敬廷还是可靠的,还是能重新委以重任的。
于是,他特地去了庞天玺的办公室,向庞天玺求情,让谭敬廷戴罪立功。
“庞部长,我今天来是有一事求你,你看,军火库的爆炸,汤司令大发雷霆,命令我三天之内查出真凶,可我现在是缺兵少将啊,所以我今天是向你请旨来的。”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别绕弯子。”庞天玺见朱弘达王顾左右而言他,便不耐烦地朝他挥了挥手。
“我想请你下令,撤销谭敬廷的处分。让他来站里帮我查案子。”朱弘达实话实说。
“你呀,当初要整谭敬廷的是你,如今替谭敬廷求情的也是你。”庞天玺指了指朱弘达:“你呀你,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庞部长,实不相瞒,我现在手下能用的人实在是太少了,行动处长孙富贵是杭州站的老林硬是塞给我的,这个人就是一个草包,一个莽夫,除了杀人,什么也不会。谭敬廷这个人虽然持才傲物,居功自傲,而且立场不够坚定,但这个人确实是个破案高手,当初不是他,陆昱霖这条大鱼也不会被抓住,所以我希望庞部长能考虑一下我的请求。”
“好吧,那就让谭敬廷官复原职,戴罪立功。”庞天玺也确实认为谭敬廷是一个人才。
“好好好,朱某人感谢庞部长法外开恩。”朱弘达朝庞天玺抱拳作揖。
谭敬廷正在家里和桂花聊天,电话铃响了,是朱弘达打来的,让他立刻来站里报到。
谭敬廷不知道朱弘达什么意图,但既然朱弘达命令他回站里,他是无法推辞的,于是他穿上军服,戴上军帽,朝站里走去。
阿龙在楼道口遇见了谭敬廷,脸上露出笑容:“处长,你回来啦?”
“嗯,刚接到站长的电话,他让我到站里来报到。”
“那一定是好事。”
“是福是祸还不知道呢。”谭敬廷淡淡地说了一句。
谭敬廷走进保密局,路过底楼走道时,隐隐约约听到孩子的呜咽声,他停下脚步,询问身旁的阿龙。
“阿龙,你听到孩子的哭声没有?”
“没有啊,处长,我没有听到。”阿龙眼神有些闪烁:“处长,你快上去吧,站长一定等急了。”
谭敬廷狐疑地看了一眼阿龙,朝朱弘达的办公室走去。
谭敬廷刚一进朱弘达的办公室,朱弘达就满脸堆笑迎了上来。
“谭兄,你终于来了,你不在站里的这几天,我真的是忙坏了,看来我还真的是离不开谭兄了。”
“站长说的是哪里话,我谭某人何德何能让朱站长如此牵挂?该不会是又有哪一起案子与我有关,让我有了通共的嫌疑?”
谭敬廷的言辞里对朱弘达多有不敬。显然,谭敬廷怒气未消。
“哪里哪里,谭兄说笑了。先前是我朱某人多有得罪,还望谭兄海涵。”朱弘达连忙抱拳作揖。
“别绕弯子了,有什么事就直说吧。”谭敬廷抬了头眼皮,望了朱弘达一眼。
谭敬廷见朱弘达那副前倨后恭的德行,甚是厌恶。他知道朱弘达对自己只是利用,绝非敬重。
朱弘达见谭敬廷对他的这份虚礼并不领情,便不再客套了:“好,谭兄快人快语,那我就直说了吧。昨天晚上高桥军火库发生了爆炸,这件事情,谭兄知道了吧?”
“有所耳闻。”谭敬廷不冷不热地回答。
“你不知道,这件事情把汤司令都给惊着了,要求我们尽快查明真相,缉拿凶犯。这件事情我只有仰仗谭兄你了。”
说完,朱弘达再次向谭敬廷拱手作揖。
谭敬廷一脸漠然:“我谭某人现在是停职反省,无权过问,站长还是另请高明吧。”
“你的处分已经撤销了,是我亲自去庞部长那里为你求的情,谭兄从此刻起官复原职。”朱弘达把庞天玺所签署的命令递给谭敬廷过目。
谭敬廷接过来看了看,果然是庞天玺的亲笔签署的撤销处分,官复原职的公函。
朱弘达把谭敬廷的配枪和车钥匙如数完璧归赵。
“这么说,我还得感谢这次军火库爆炸,否则我也不能这么快就官复原职了呢。”谭敬廷嘴角挂着一丝冷笑。
“这……,瞧你说的,谭兄,你还真是幽默。”朱弘达尴尬地笑了笑。
“好吧,我去那儿实地勘察一下。”
谭敬廷说完,拿起桌上的配枪和车钥匙,转身离开了朱弘达的办公室。
谭敬廷把阿龙叫上,两人便开车驶往高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