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在湖畔坐了多久，半夏一直在睡着，仿佛累极了的样子，睡梦中却一直微微蹙着眉头，睡得并不十分安稳。

婴垣就这样抱着她等。

身边出现了一个人，是掌管温源谷帝君苗圃的英招，他躬身行着礼，毕恭毕敬地说道：“殿下，英招苗圃里有一种药草，服下去之后可以让人快点恢复意识，半夏姑娘这样一直沉睡……”

“不必了。”婴垣仍旧盯着怀里的人，语气轻柔，像是害怕吵醒了她，说道，“让她睡吧，她太累了，别扰了她。”

“是。”英招不敢再说什么，又行了一礼退下去了。

过了许久，又来了一个人，须发皆白，精神矍铄，正是耆童。

他在婴垣的身边站了好一会，惊得合不拢嘴，指着半夏问道：“我的小半夏，怎么一身魔气？”

婴垣垂眸，将他们离开温源谷后的事情简单一说，耆童才明白过来。

他蹲下身子看着半夏，说道：“我的小半夏受苦了，只是帝君那老儿怎的如此狠心？竟然真的同意这傻孩子提出来的殉命的条件？”

婴垣默然不语，耆童又伸手探了一下半夏的内息，语气轻松地说道：“不过祸福轮回，这一切也并不一定是坏事。”

“你看出什么了？”

“她虽然灵力尽失，然而那东西本来对她也无甚好处，现在用来守护魔界入口，也算是有了用武之地，从她的内息来看，她已经是个正常的人了。”耆童说道。

“正常人？”婴垣有些不解。

“正常人，你不懂？”耆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道，“体内寒气尽除，身体也恢复完整了。”

见婴垣仍然皱眉看自己，耆童脸一沉，说道：“可以生儿育女了！”

婴垣一怔，果然脸色瞬间化开来，他将怀中的人又搂得紧了些，仿佛怕被人抢了去似的，柔声说道：“能恢复完整之身，自然是最好了。”

他们正说话的时候，婴垣怀里的半夏又蹙眉开始挣扎起来，仿佛是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时间额头起了一层密密的汗珠。

婴垣立即觉察到了，他熟稔地将她往怀里搂了搂，手在她的外侧手臂上来回摩挲着，半夏仿佛得到了抚慰，慢慢地安静下里，又睡着了。

她的梦里，是她这次带兵出战之前，苍玉来给她送别的情景。

魔界的天空依旧暗沉，空气中仿佛刮着朔朔寒风，刺人脸庞。

苍玉站在那里，对她说道：“这次你出战，我不能和你同去了，你要保重。”

半夏看着他，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何，她仿佛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些临别的意味来，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准有这些乱军心的念头。

她要胜，且必须得胜。

“你早晚是我的人。”他的脸上又浮现出那个魅惑的笑容。

半夏只是跟着一笑，从来了魔界开始，他每天都在自己旁边说这些没正形的话，她已经当笑话听了。

不过也许他说的不是笑话。

梦到这里，半夏就醒来了。

她睁开眼睛，眼前是熟悉的景象，温源谷的树屋。

脸上一阵潮湿温润感袭来，她的眼神慢慢聚焦，脸上方是婴垣清冷精致的面容，他正在用一块沾湿了的温热锦帕给自己擦脸，动作轻柔，眼神宠溺。

“醒了？”婴垣柔声问道，脸上是让她安心的笑容。

他把半夏扶了起来，坐在桌子旁边，说道：“等我一下。”

他身形一转出了门去，片刻功夫就回来了，手里端着一碗热汤，坐在她旁边，慢慢地喂她。

半夏有些愣怔，任由他给自己喂完汤，又被他拉着手去木屋下面坐着。

耆童和蓂荚都在那里等着她，他们像往日那样说笑，好像从温源谷离开后的那些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半夏却一直愣愣的，她想笑却笑不出来，她好像有梦没有做完，现在的身体和精神都不是自己的，心里一直有一块巨石重重的压在那里。

耆童和蓂荚都担心地看着她，觉得她这样愣愣怔怔的，好像是哪里出了问题一样。

婴垣却不在意，只拉着她在树林里走了一圈就把她抱回了树屋里。

树屋里比外面温暖的多，她躺在他怀里看着他的眼睛，他搂紧了她，只说了一句：“睡吧”，她的意识就模糊了，重新坠入梦境。

仿佛又回到了凌霄山的霞飞殿前，她和帝君谈好了条件，便将自己化入了九霄琴中，随即她的意识慢慢地减弱，但她仍然可以听到九霄琴外婴垣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夏儿！”

她闭上了眼睛，她负了他那一句：“答应我，别做傻事。”

可这一切她已经筹划了很久很久，如今终于得偿所愿，用自己的强大灵力换了魔界之人的自由之身。

然而她自己想要的呢？

她光着脚“嗒嗒”跑到他面前，满怀希冀地问他：“婴垣，我们成亲吧？”

他眼中的欣喜和随之而来的挣扎她都看在眼里，只是那时候的她还不明白。

等她真正明白的时候，自己已经入了魔，想要以一魔之身再嫁给他？那就是痴人说梦了。

在这片虚无里飘荡了一会，她突然又听到“砰”的一声巨响，面前又站了一个人，是苍玉，只是他一身白衣仙袍，却是在浮来山做大弟子的模样。

“苍玉……师兄！”半夏不自主地喊出了她在浮来山的称呼。

苍玉脸上露出温润的笑容，走到她面前拍了拍她的头，问道：“半夏，我本是魔界少主，你可知我为何待在浮来山数百年？”

半夏摇了摇头。

“其实，我也是奉了父君之命，要找那个具有超强灵力，可以驾驭九霄琴的人。”苍玉说道，“最开始的时候，我只是想要利用你，诱惑你跟我回魔界，只是不知道何时，我自己陷了进去。”

半夏愕然，只听他又说道：“应当是那次金秋宴饮比试攻击防御术的时候，你奋不顾身地拼了自己的命来救我的时候吧，不过也可能更早一些，也许是在大踵国见你第一面的时候，我就爱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