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小丛峰举山都点起了火把,从山脚沿着木头石板搭成的山路旁岗哨灯火通明,远远望去宛如一条火龙绵延曲折。
青玉石打造的蒲牢神兽像上沾满血迹,在火光照耀下格外渗人,老魏头看着一具具尸体被人搬走默不吭声,全然没有计成后的喜悦。
荣孟起走到他身旁,淡淡道:“山下也已经搞定了,没一个人逃脱,我一个一个验尸,确认没有纰漏。”
老魏头点头,望向群虎山东面,丛山峻岭,隔着数座山头,远远望去能看见有模糊的亮光闪烁。
“没想到青振这么狡猾,这倒在我们的预料之外,如果是陇右郡郡府插手进来,这事情可就难办多了。”
老魏头说话间,一具衣衫不染血迹的尸体被陌刀手抬出,一双怨毒中带着不甘的愤恨死气眸子盯着老魏头,圆目怒睁,似乎不相信自己就会这样死去。
尸体正是青振的,即便青振扔刀置身事外,可老魏头还是一脸淡然的将他喉咙割破。
他和金家三公子的约定里,群虎山几座峰头当家是要死绝的。
在陇右郡也算是叱咤风云的青振就这样轻易的死掉,还不如那些明知必死无疑的其他当家,力竭方死,也算对得起自己这一身本事和地位。
石阶上不停滴血,两个陌刀手捂住口鼻将一具早已血肉模糊的尸体抬了起来,纵然见惯了各种各样的尸身,面前这具勉强能看出人形的尸体还是让他们作呕。
童贯是最后一个死的,一手快刀在绝境中硬是拼掉了十八名陌刀手的性命,最后在抽刀换气的时候被身后一刀削去了握刀的半个臂膀,倒在地上被砍成了肉泥。
荣孟起一身长袍素衣不染血污,随着晚风阵阵两条摆袖飘舞。他咬着嘴唇道:“看来原先的谋划得做些改变,吞并其余山头得缓一缓了,只是不知来了多少官兵。”
老魏头露出一种上了年纪才有的疲倦神态,挥了挥手道:“去把探马派出山,等官兵到了后见机行事吧。”
老魏头又斟酌三分,淡淡道:“顺便把消息传到金家三公子那,让他出面摆平陇右郡的官兵,我们做到我们该做的,剩下的事情该由他了。奥、对!怯高峰还有一个漏网之鱼,明日一早去怯高峰。”
“诺!”
群虎山怯高峰。
还不知韩平和刘疤子已经丧命被人扔进乱葬坑的赵俨山正在挑灯看书。
两名当家的至今未归不见任何人起疑,就连生性多疑的赵俨山都认为是这两人现在裹进了销骨床上**一刻。
至于底下的那些人更是豪饮不止,都已临近一更天,仍旧烛影不断。
后山隐蔽处,侯霖猫着身子悄悄潜到草梭梭子里,旁边密丛里一个黑影朝他招呼道:“刚才我把老黄劝住了,反正韩当家和那刘疤子晚上未归,这夜里山路不好走,我让他们明早在下山。”
侯霖点点头:“这样最好。”
一夜无话。
第二日天还没亮,群虎山最北边的小丛峰山口一队打着官兵旗号的千人队伍径直入山,山口处原本摆着四座拒马,此时却被人抬到路两边,老魏头面无表情的站在路口中间,旁边伫立着荣孟起闭眼小寐,袖摆飞舞。
当头一人身着军制盔甲,只是没有带上那厚重的翎盔,而是盘成一个发髻,打量着周围环境。他身后一面樊字大旗随风展开。
“群虎山贼寇魏铁拜见陇右郡丞樊大人!”
老魏头拱手,并没有行跪拜之礼,而身旁的荣孟起更是连眼皮子都不眨。
樊郡丞在马上居高临下撇了一眼,脑袋稍有弧度的上下摆动,算是回礼了。
“本官知道事情缘由了,既然你已经诚心归顺朝廷,那以往的事情既往不咎,本官素知你们绿莽里有投名状一说,入乡随俗,这群虎山还有几窝匪寇,就由你来收拾了。”
老魏头心里一阵苦楚,他原本想的是在官兵来之前将怯高峰上的最后一个当家的杀掉,最好乘机吞并掉怯高峰,多收纳些人,日后腰杆子也挺拔些,却没想到金家三公子连夜就遣人火速赶到了小丛峰,告诉他明日一早在北山口这等着官兵。
最让老魏头感到惊骇的是,他派出去给金家三公子报信的人不过刚走几柱香的时间,必然是另有他人,这小丛峰的一举一动果然早就在金家三公子的监视下。
“既然郡丞大人已经知道事情缘由,那我就长话短说,群虎山六座峰头,还有怯高峰上一个匪首余孽,就先从那下手吧,群虎山剩下的出入口我已经叫手底下弟兄去封住了,只是这山峰头易守难攻,就算我手底下几百号弟兄堆上去怕也于事无补,还得劳烦郡丞大人手下的精兵悍将。”
樊郡丞扬起马鞭,只说道:“带路。”
浩浩荡荡的郡兵小跑起来,入了群虎山中。
怯高峰。
侯霖睡眼惺忪,从干草铺成的石铺上爬起来伸了个懒腰,旁边的郑宵云早没了踪影,应该是去送老黄一行人一程。
侯霖正准备洗把脸清醒清醒,刚走出洞口,却看到老黄一脸惊恐的从正寨门外连滚带爬的跑进来,像是遇到鬼一样。
侯霖微微皱眉,要是让韩平知道有人当了逃兵下山,寨门前那两颗参天榆树上怕是要晾上人皮了。
“不、不好、不好嘞!”
鸡鸣刚过,昨日彻夜痛饮的人都还未醒,偌大的的山寨里只有侯霖一人孤零零的站着,老黄看到侯霖后憋足了气跑过来,脸涨的通红道:“官兵!好多官兵!”
侯霖心底一沉,望向寨门前两个岗哨,却无人踪影。
“看到大当家的没!”侯霖抓住老黄,示意让他缓口气在说话。
均匀了气息,老黄显然淡定了不少,这时寨门前又狂奔来许多人。老黄道:“看到了!他娘的韩大当家和那刘扒皮的脑袋被官兵穿在竹竿子上正往山上走呢!”
侯霖倒吸一口凉气,心里念叨果然小丛峰和官府有一腿,情况危急,一时间他也琢磨不出来个办法。郑宵云和秦舞阳带着几个人迅速跑过来说道:“太多了!怯高峰底下都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而且还有小丛峰的人,今日怯高峰的峰头怕是真要被削掉了!”
侯霖转身望向身后聚义厅前的彩幡大旗,冲着身旁老黄喊道:“赶快去把三当家的叫起来,剩下人去把能叫醒的兄弟都唤起来,不论怎样,只要保住了寨门就可以多撑一会。”
怯高峰的寨门虽然是木制,可其中关节处都镶上了铁钉,即便是攻城锤也要些功夫才能砸开,侯霖只怕官兵放火,木头遇火则燃,不过转念一想这山火并非儿戏,稍有不慎怕这整个怯高峰都得成一座火山,官兵断然不会轻易火攻。
众人去叫醒其他怯高峰上的弟兄,一会功夫居洞中不少人影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很多都没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只听到官兵二字,不少还一脸懵然,有些甚至连裤腰带都没绑紧,就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握着兵器跑了出来。
赵俨山铁青着脸跑过来,手里抓着一把古色古香的佩剑,一身长袍皱皱巴巴,发丝凌乱。侯霖正欲开口忽然听到巨石啸风的声音,随后寨门一阵剧烈晃动,已是摇摇欲坠!
整个峰头都是一阵震动,侯霖急忙俯下身,听到郑宵云扯着嗓子喊道:“妈的!居然用上了霹雳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