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虎山方圆十里,山峦起伏,密林连嶂。
除去一枝独秀的小丛峰外还有五座峰头各占一山,做那逍遥自在的山大王。
怯高峰,险关峰、铁将峰、千潼峰,伏马峰。
老魏头将军府一计,一口气便除掉了群虎山所有的当家,除了怯高峰上的赵俨山侥幸逃难外,这凶名赫赫的群虎山匪气丛生的气象一落千丈。
险关峰下一战,老魏头和赵俨山相继战死,六座峰头十几名当家的只余下了荣孟起一人,已是空壳子一座。就算官兵不来剿山想必一群乌合之众也会树倒猕猴散。
正应了那千古不变的老话,最坚固的城墙弱点在城中,而非城外。
侯霖思绪翩浮,不由的脚下也慢上几分。看到荣孟起带着小丛峰上的陌刀手折路另行,一直有意拉开一段距离的王彦章这才凑过来打断侯霖的思绪,大大咧咧道:“我刚可听见了,你想把群虎山几座峰头的喽啰都带出山去,既然你是朝廷官老爷,想必应该没有造反的意愿,那便是带着人投朝廷咯?”
王彦章面色不善,显然心底对朝廷没有半点好感。
“算是吧,难道你想在这荒山野岭上过一辈子?”
侯霖反问,王彦章只是撇撇嘴,不知是不屑回答还是不愿回答。
“你有没有想过,凉州暴乱总有一天会平定,朝廷能对贪赃枉法的官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却容不下藏匿着近万贼寇的群虎山。这两年过的舒坦不过是朝廷抽不出手来管,难道你还真带着你手底下这帮兄弟在山上窝着?等着官兵打进群虎山一个个押送到苍城菜市口问斩?”
王彦章冷哼一声,摇了摇手中足有他两个高的银尖枪。还是缄口不言。
侯霖苦口婆心,继续喋喋不休道:“你死了后王彦章这个名字跟反贼二字挂在一块,跟着你的弟兄死了也不会安宁,休说有好心人把你们尸体安葬,不上去吐两口吐沫都算你上辈子行善积德了。”
王彦章瞪了侯霖一眼,恨不得拿手上这杆名枪在侯霖身上戳出个洞来。
侯霖略微心虚,瞅了一眼离他只有数十步的秦舞阳硬着头皮道:“看你这么瘦肚子里估计也没什么油水,那个小哥可就不一样了。”
侯霖手指着王彦章身后一个四肢短小的胖子,后者不解,生冷问道:“什么意思?”
“一般人也没什么想法,不过那些穷苦老百姓可管不了这么多,裤子都穿不起了也就没了这么多忌讳,像他这样的死后铁定被拉回去点天灯,照明是一用处,等再过几个月份还能有取暖的作用……”
侯霖声音低不可闻,只落在王彦章一人耳里,他听后眼睛一眯,手里的银尖枪一晃,侯霖立马就不敢动了。
“少在这吓唬我,老子杀人的时候估计你还不敢杀鸡呢。”
侯霖轻轻推开离他不过一尺的枪尖,讪讪一笑后正紧道:“林熊叱当初在西境上将毕生所学传授给西陲将士,你作为继承他衣钵的弟子难道要带着这把饮血羌人的银尖枪杀大汉的将士?”
王彦章不语,似乎被侯霖话语触动,侯霖趁热打铁继续道:“到时污了你自己名节不说,脏了这银尖枪不谈,怕是在九泉之下你也无颜在见你师傅吧。”
王彦章咬紧嘴唇,犹豫片刻道:“我峰上的弟兄若是不投朝廷,我也没理由硬逼着他们。”
侯霖一笑,摆手示意无妨。
郑霄云走上前问道:“你准备怎么说服这些人?”
“都是些亡命之徒,重利而忘义,别提黄金前两,我身上连半块碎银子都没有,只能见机行事了。”
王彦章插话道:“前方千潼峰素来与我险关峰多有来往,他们的大当家童贯使得一手好刀,经常与我切磋武艺,故而他们山上大多人都认识我,要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应该有把握的。”
侯霖伸手道:“你先请。”
远处林木渐稀,还有几根被伐采过的树干倒落在一旁,千潼峰不似侯霖去过的另三座山头,周围峰峦一座接一座,而是孤山独立,四周都是坦荡荡的密林斜坡,这已经是群虎山的最西边了。
隔着老远侯霖就听到群马长嘶的声音,他好奇的瞥了一眼王彦章,后者扛着银尖枪不紧不慢解释道:“千潼峰周围都是阔地,和我险关峰大异,除了怯高峰上韩平的一百响马贼外,就属千潼峰的战马数多了,足有七八十匹,不少还是朝廷军伍的战马。”
王彦章让侯霖他们稍作歇息,自己独身一人走上前去,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折返回来道:“他们还不知道童贯死在小丛峰上,你准备怎么说?”
“能上峰?”侯霖问道。
“可以。”
侯霖只带着郑霄云和秦舞阳两人随着王彦章迈向千潼峰,所谓千潼峰其实就是一个略微高宽些的土坡,周围围着栅栏篱笆,地势最是缓和的地方摆放着两个粗制的拒马。
一路上不少人斜眼相视,一路走上峰顶,竟是看不到一丝友善目光,侯霖坦然自若,大步开迈。
行至山顶,两个身上披着陇右官兵什长制式牛皮铠的汉子警惕走来,一人似乎和王彦章相熟,用眼神询问。
王彦章道:“这是怯高峰上的弟兄,有重要的事情要告知你们。”
两人中年长些的汉子细瞧了下侯霖,沉声道:“我大当家的还没回来,几位可以先在山顶小憩,等到当家的回来在做商议。”
“你不用等了,童当家是回不来了。”
此言一出不光是千潼峰的两位大吃一惊,一时张口却说不出话,就连王彦章也在心中暗骂侯霖说话怎么就这么开门见山。
侯霖将事情经过大致讲述一遍,没等两人回过神,侯霖便发问道:“现在想继续在群虎山里逍遥恣意是不可能了,要不给金家三公子当狗牵,要不和我走,你们可以自己选一下。”
“我们得和寨中弟兄商量一下。”
侯霖环顾四周,不少人都发觉事情不对,纷纷围上前来叽叽喳喳的议论。
“你们寨中有多少弟兄?”
年稍长的头目迟疑片刻,实话实说道:“不足两千,还有一部分弟兄居住在千潼峰后面的山谷里,大当家的之前为了掩人耳目,一直未肯全盘托出。”
侯霖点了点头,冲上千潼峰的点将台上,霎时又围上来一群人,黑压压的聚在底下,千潼峰的两个头目本欲阻拦,但动作还是慢了一步。
“各位千潼峰的弟兄,在下侯霖,身份不值一提,如今凉州遭遇百年天灾,我知道底下不少弟兄都是不得已才入群虎山落草为寇。小丛峰老魏头勾结金家,设伏杀了群虎山六座峰头的当家,想要以此为投名状为他投靠金家日后好平步青云。”
点将台下一片躁动,侯霖扯着嗓子喊道:“所幸老魏头已在险关峰下伏诛,不过群虎山经过此事必成陇右郡府的眼中钉、肉中刺!各位要是不想脑袋挂在城门上,可以随我出山!”
台下一片寂静,侯霖双鬓冷汗直下。
“难道诸位弟兄想在这山里面做一辈子山贼,提心吊胆,过着脑袋提在裤腰带上的日子么?”
台下众人仍是不为所动,两个小头目已经反应过来,想要上前把侯霖从点将台上拉下来。
侯霖情急,双手抓着木栏卖尽气力喊道:“随我出山!吃香喝辣!以后见了官兵不用像老鼠见猫一样,跟着朝廷平定凉州,待到安定之日人人可论功行赏,光耀门楣!”
台下轰然一下雷鸣般叫好,惹得山下群马跟着一块躁动长嘶起来。两个小头目对视一眼,相继苦笑。
侯霖身子倚在木栏上,浑身被汗水浸湿,轻声嘀咕道:“还是得对症下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