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大翼、造海舟、造钜甲、造宝刀、造夷矛、造投石机、拉铁丝、磨水泥、挖煤矿……,今年起郢都各府就忙做一团,四月份确定秦军会再来那就更忙。如此繁忙人力是不够的,最开始是抽调铜山上的工匠和矿工,后面陈县、平舆、城阳三地一疏散,十余万人口全到郢都就食,这才缓解了人力缺口。
这些十几万人投入工业生产,自然就无法种田了,粮食压力更大。令尹府的解决之道只能是对外卖出商品,购入粮食。粮秣是军用物资,能换粮食的商品自然不会是一般货色,成批量的钜铁兵器、成批量的钜铁盔甲、投石机、荆弩、这才是各国想要的。
齐王就想买投石机,他愿意出一百万石(13500吨)粟换二十部破城之器,这些粮食可供五万人吃一年;燕国因为赵国有了钜铁,也愿意出一百万石粟买两千把钜铁宝刀,或直接购买钜铁之术;赵王赵偃除了辩解他和秦国清清白白,催促炼钜匠人马上开工、楚国速发原料外,也在打听破城之器售价如何,应该是想买一批回国,驻防邯郸,支付仍用马匹。
什么可以卖、什么不可以卖,这些都要仔细商量。这是工尹刀来陈郢亲见熊荆的目的,再则是明年的战备。钜甲和大翼战舟的数量很关键,这涉及到明年春夏的反攻。以大司马府的计划,明年最少要有三百艘大翼。
一艘大翼有一百二十四名手,士卒船吏鼓人等共计四十一名,因为有了轮舵,三名舳舻去除,实际一百六十二人。甲士标配是二十五人,钩镰长兵四人,实际甲板上即便是击鼓的鼓人,也是着甲带戈的。大司马府是想全舟皆甲士,这样舟师就可以陆战了。
三百艘大翼就有四万八千六百名甲士。这四万八千六百甲士因为有大翼战舟,一昼夜可以从郢都行至陈县,又一昼夜便能从陈县行至大梁,这样的速度步卒赶之不及。这样的舟师是一支水上骑兵部队,只要有河道的地方,舟师就可以杀至。局势不利也可以从容撤退,后勤更不是问题。而且可以船运投石机和攻城器械,水上骑兵不仅可以野战、更可以攻坚。
为打击秦军使其撤军,按作战司的计划,这四万八千人第一次投入作战的地方将是秦国的仓储重地,邙山敖仓。那里有四千多万是粟,还有数以百万计的刍藁。古语有云,三年一积。秦国大约有三百万户,每户年产一百五十石到两百石粟,这些粟除去农户自己每年吃掉的九十石、非农业人口吃掉的三十多石、各种损耗,真正能储藏起来的大概在四、五十石左右。
一户积粮四、五十石,三百万户则是一千二百到一千五百五石,烧掉敖仓里的四千两百多万石粟,等于烧掉秦国三年的粮食结余。即便咸阳、南阳还有库存粟米,也未必能马上运至前线,秦军这架战争机器必然停顿。
大翼是水战利器,也是水运工具。而为了使这四万八千人战斗力达到最强,环片钜甲是必备的,钜铁宝刀也是必备的。此时令尹府已经征集了全国的木匠,并准许民间造船厂建造大翼战舟,且除了龙骨和肋骨也不再要求木材的含水率,到明年六月建造出三百艘新式大翼战舟问题不大,加上现有的四十余艘,陆战舟师人数将超过五万五千人;
环片钜甲产量就不容乐观了。钜铁府虽有轧机,但熟练工人太少,到现在月产量也未超过千套。距离明年盛水期七月只有九个月,九个月能造出一万套钜铁环片甲那就要谢天谢地了,到时候楚军估计只有前三排士卒着有钜甲,其余仍是犀皮甲。
陈郢正寝,熊荆和工尹刀相谈一夜,第二日一早工尹刀就急急离城返都。他的青翰舟刚刚从东湖转入鸿沟,湖畔沼泽里就冒出几名浑身泥泞的人影。这些人此前一直潜伏在泽中,这时候刚刚爬到湖泽相连之处,这里,枯水的秋季水宽不过百余步。
“诸事已备否?”秦军幕府,几个月的等待,主帅辛梧的胡子似乎又花白了一些,可他双眼赤红,等这一日他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禀将军,万世皆备。”众将答到,墨家钜子燕无佚也在其中。
“大善!”辛梧颔首。“此役便交由大工师和右将军李信,你等必要截断陈城水路,便是死,也要死在那百步宽的湖泽里。”
“末将敬受命!”李信大喝道。与此同时燕无佚、叶隧也一脸郑重,揖礼受命。
“骑将军辛胜。”辛梧看向辛胜,虽是一家人,可辛梧目光并无异样。
“末将在!”辛胜也是大喝一声出列。
“义渠君。”辛梧紧急着看向义渠鸩,这个戎人站在那好似在神游。
“本君在。”义渠鸩也学着辛胜等人喝了一声,对辛梧揖了揖。
“水路若断,荆王或于陆路撤往项县,你等骑军,必要将其截而杀之。如若走脱,军法处置。”
陈城有水路、有陆路,水路的软肋在于东湖和鸿沟的连接处,这里水面最窄,夏季宽不过四百多步,秋冬时间水深处仅有百余步。陆路则是在城南湖泽间有一条大道,行过湖泽就和其他地方无异,道旁皆是空旷平坦的田野。此路一直通向鸿沟颖水交汇处,过颖水就是项城。堵死水路、切断陆路,那陈城就真的被包围了。
“末将敬受命!”辛胜大喝,他手下三万骑军,绝不会让荆王跑了。
“义渠君,你有何异议?”辛胜大声领命,义渠鸩却不答话,辛梧怒而视之。
“辛将军,去岁有言,‘杀荆王,拜侯爵封万户’,今年还作数么?”戎人果然直率。
辛梧被他问的一愣,他忽然想起去年清水之战中二十万秦军士卒‘杀荆王,拜侯爵封万户’的呼喊,以致半响才道:“既是王命,当然作数。怎么,如无封赏,你便不杀荆王?”
“打仗要粟米、要菽藁、要马匹,这些都要钱,义渠的勇士也不能白死。”虽然只是淮上,但因为湿热的气候,义渠骑兵病死不少马匹,很多战士不适合南方的气候,也病毙了不少。“大王不是说杀荆王拜侯爵封万户吗,那我便杀杀荆王拜候爵。”
义渠鸩带着戎味的秦语说得众将只想笑。辛梧一声大喝:“你受不受命?”
“本君受命。”义渠鸩没有半点惊吓,草草揖了一揖,不说话了。
“王剪将军。”辛梧看向最左侧的王剪,王贲就站在他身侧,再后面是一列左军将领。
“末将在。”王剪出列对着辛梧一揖。
“你守好营寨,若荆人出城,便将他们打回城去。”辛梧最后道,他只让王剪看家。
“末将敬受命!”王剪从出列神色就一直恭敬,闻言当即答应。
“退帐!”辛梧的命令都下达完了,余下便是各将回帐宣布具体命令。
“父亲,”王贲和王剪同车回营,“辛将军为何不然我等与战?”
“那湖口就百余步,站得下几万人。”戎车御手也姓王,虽然说话他能听见,可这是自己人。
“可……”堵湖口和堵城池并无两样,不过湖口换一点罢了。“我总觉得辛将军不喜我等。”王贲懊恼道,“那骑军才三万余人,何不遣左军上前,若荆王弃城而走……”
“荆王既然进了城,便不会再离城,除非我等退兵。戎人想拜侯,那是做梦。”昌平君是王剪的后台,现在这个后台却赋闲了,王剪其实也很懊恼。他之所以会被昌平君举荐为将,是因为他熟悉北方、熟悉赵国,谁想为将之后伐的是楚国。
“为何?”王贲问道。“难道三万多骑军拦不住荆王?”
“否!”王剪声音大了一些,还扫了儿子一眼,似乎在责怪他没有眼色。“荆王素勇武,去年清水阵战之时荆军大营被焚、帅旌被夺,他撤出军阵了么?未曾。他反而亲率士卒欲击穿秦军军阵。如此之人,怎会弃城而逃?”
王剪说得儿子连连点头,他再道:“欲杀荆王,必要破城。可要等荆人饿垮了再破城。谁先入城谁便能击杀荆王,谁便能拜侯,我等姑待便可。”
戎车已经到了左军幕府,被父亲说得心头大热的王贲追问道:“何时?何时能破城?”
“何时?”王剪没看儿子,他一边入账一遍凝神思索,最后道:“运输粮秣入城的舟楫甚多,城内又无老弱妇孺,以今度之,没有半年荆人饿不垮。”
“禀大王,秦军异动,适才听闻中军击鼓升帐,恐今夜将攻城。”守将陈不可因决策失误,已被免去守城之责,调去郢都筹备军校,此时守城以上将军廉颇为总指挥,养虺、陈敢为左右司马,等于是副帅。陈敢负责统帅县卒,养虺负责环卫以及新调过来的五千名王卒。
“只是击鼓聚将?”熊荆看向养虺,觉得他有些大惊小怪。
“非也非也。”养虺忙道:“这几日角楼连连望见秦人在筹备转关。彼等虽用草料遮掩,陆离镜里仍是看得一清二楚。转关乃横渡城池之物,秦人不欲攻城为何准备如此之多转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