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神明襄助己军攻城,而自己竟然逃跑,被骑兵追回来的亡卒一片迷茫,这些人全被宪卒带走,等待他们将是军事审判。没跑的士卒虽然有些吓出了尿,但终究是没跑,看着这些王卒被宪卒带走,一些开怀大笑。
“雷神助我,庶民自然惊恐,请大王轻罚彼等。”两名师长不约而同向熊荆求情。东城师不可能全是贵族,士卒不少是各氏的家臣臣。
“轻罚?”熊荆不悦。几年下来他逐渐了解楚人的性情,也慢慢从诸多战例中发现楚军的缺点。如楚晋绕角之战,逃至晋国的析公帮晋人出策:‘楚师轻窕,易震荡也。若多鼓钧声,以夜军之,楚师必遁。’晋人从之,楚师宵溃。
‘楚师轻窕’,这是楚军的缺点,也是楚人的缺点。并且这很容易让他联想到四面楚歌,虽然不熟悉那段历史,但四面楚歌想来对楚军的士气打击极大。‘轻窕’不是怯战畏死,楚人从不畏死,只是楚人的心态容易起伏躁动。怒则暴怒,哀则大哀,喜则狂喜,为人如此不算什么缺点,不过是有人情味的性情中人,但军队决不能如此。
“军有军律,战时为何奔亡?”熊荆看着眼前求情的两名师长。“还有你等,麾下闻雷声则溃,这便是楚国第一的郢师?”
“臣,”本来是帮忙求情的,没想到连自己也搭进去了,两人只道:“臣有罪,请大王责罚。”
“你等自然有罪。”熊荆恨恨不已。“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猛虎趋于后而心不惊,郢师过于轻窕,胜战也就罢了,败战如何?”
“请大王训示。”缺点不仅仅出现在东城师和西城第一师身上,还出现在整个郢师身上,郢师之将邓遂也牵了进来,向熊荆请示。
“不佞以为,楚人少赵人之稳重,无秦人之绝情。兵事无喜怒,谨遵军律条例,一板一眼方显沉稳。胜不骄,败不馁,处惊不变才是强师。郢师未脱楚人本性,可胜不可败,可激不可惊,如此之师,何以为战?”熊荆直指楚军本质,这种事情不说还好,一说邓遂当即觉得被浇了一桶冰水,从头到脚冷了个透。
“亡卒可不杀,然全军士卒应知:亡卒之奔乃全军之奔,亡卒之怯乃全军之怯,余者五十步笑百步耳。”熊荆说完自己的意见随即命令炮兵再度开炮,比投石机更猛烈的轰击打得沙羡北门木屑泥土四下飞溅。站在战舟上甚至能透过破烂的城门看到城内的天空。
“这是何故?”熊荆指着城门内的天空问道。“秦军竟未塞死门洞?”
“未有。”几个将领也看到了城门内的天空。他们以为秦军已经把城门完全塞死,没想到只塞了一半,还剩下两米左右的没塞。投石机因为是抛射而非平射,一般砸在城门下部,砸过之后见城门不动,兵便开始砸夯土墙,没发现城门只堵了下面一半,上面一半没堵。
“请大王下令攻城。”养虺看到了机会就不想放过。
“攻城条例如何说?”熊荆反问道。
“这,”养虺不解熊荆为何问起条例。“大王,此必是秦人之疏忽,沙羡城内并无多少房舍。”
“若是秦人之计,又如何?”熊荆本想说按照作战条例来,但条例并不完整,现有条例都是守城、野战条例,少有攻城条例。
“臣以为可以一试。”养虺还是坚持抓住机会。“秦人实乃仓促,并非故意设计。”
“你以为如何?”熊荆问向牢乘,他是军校出来的,熊荆想看看他学了些什么。
“江北秦军无以救,臣以为不急。”牢乘道。“以条例,当城垮而攻,非见隙而攻。”
十二门火炮,即便每隔几分钟才一发炮弹,也是连绵不断。加上投石机的锤击,‘轰轰、砰砰’的声音不绝于耳。火炮毕竟是试验,轰了一阵又停,而后炮兵举着盾牌上前测量炮弹破城的实际效果,然后一一记录在册。让人失望的是,半下午的时候,十二门火炮又被拖回了大舫。眼见雷神竟然不帮自己攻城,全军士气不由一滞。
“如何?”熊荆问道,空正向他汇报炮击效果。
“不如投石之器。”空对炮击效果不甚满意。“破城弹一百公斤,炮弹五点四四公斤,破城弹速缓,炮弹速急,故而破城弹可毁城,炮弹多是穿城……”
荆弩也好,投石机也好,火炮也好。空都实战过,他觉得炮击效果不如投石机。熊荆对此并不奇怪,夯土不是岩石,炮弹一打一个坑,确实不如投石机发射的破城弹,一打一大片夯土溅落。
熊荆闻言久久不语,不是说火炮不能破城,关键是火药有限,几次试射,剩下的火药已经不多了。而新的火药远在万里之外,要到后年,胡耽娑支才能送来第二批硫磺。
“请大王训示。”空不知该怎办,是继续轰击还是不再轰击。
“返郢吧。”熊荆最终做出了决定。“剩余火药日后再用。”
“唯。”空闻言有些失望,火炮第一次登城就这样无疾而终了。
“尚有多少火药?”熊荆在他出去之前追问了一句。
“尚有四百五十余发。”空答道。
火药皆定装,四百五十余发意味着还有半吨。黑火药的威力是诺贝尔炸药重量的八分之一、体积的十三分之一,因为硝石不纯,这些火药的威力还要再折五分之一,也就是说,五百公斤仅仅相对于十二公斤诺贝尔炸药的威力。
得出这个数字的熊荆很是失望,他挥袖让空退下,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太急了。火药不能保证质量又不能保证数量,提前造出火炮根本就是个鸡肋。也就是火药爆炸的声音能吓吓人,实际作用根本不如投石机和荆弩。
与其用来吓人,真不如造一些原始的手榴弹,两军对阵的时候扔出去,好使敌军大乱。现在就看红洋舰队了,印度是产硝石的,如果能从印度带回硝石以及硫磺,那火炮或许还能玩下去,如果不能……
投石机不急不慌的砸着沙羡城墙,熊荆静静的看着,脑子里想到了山鬼号和饕餮号,上一次收到鸽讯,他们已经抵达马六甲海峡北面的亚齐,现在快一个月了,他们即便错过了斯里兰卡,也应该到波斯湾或者亚丁湾了吧。
信鸽的坏处是只能收不能发,尤其是对方没有固定住所。熊荆非常想提醒舰队务必寻找硝石和硫磺,但已经不可能了,唯一的期望是无勾长和市令不疾按图索骥,没有忘了这件事。
北风下的长江南岸,投石机攻城声不断,北风下的红洋舰队已经抵达印度次大陆的东海岸,更找到了斯里兰卡,但遗憾的是,斯里兰卡东海岸看不到任何城市和村庄。
舰队本以为只能越过斯里兰卡向西行进,等明年春天季风转向时再北上恒河河口,这时候山鬼号忽然发现一条北上的海流,舰队当即落帆顺海流北上。海流速度不快,但离岸很近,舰队正好可以用陆离镜观察海岸。
海岸植被连绵,了无人烟,并没有什么异国情调,北上两天之后,观察正前方的望手才有所发现,他看到了沿海岸而来的一艘海舟。
海舟类似舟师以前的单浆大翼,但没有那么长,单侧只有十五桨,舟师旧式大翼有二十五桨,舟长大约在十五、六米左右。舟上竖着一根短桅杆,挂着面肮脏无比的方帆。东北来的季风将这面帆吹的鼓涨,推着海舟前进。
“若何?”无勾长看着海舟越来越近,不知道如何处置。
“舟从北面而来,当有城邑。”陆茁是使臣,无勾长只有保卫舰队的权力,没有打劫的权力,除非陆茁允许。“或可相问城邑尚有多远?”
“与彼等言语不通,这……”市令不疾也看着那艘迎面而来的异国海舟,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语言,贸然上前相问,说不定对方以为有恶意。
舰队北上缓慢,海舟顺风南下航速要快一些,双方都对对方感到好奇,一时间双方甲板都站了人。不过山鬼号、饕餮号甲板皆高于对方,一方仰视一方俯视。眼看双方越来越近,一个瓯雒越人朝对方喊了几声越语,可惜,对面甲板上一个船吏模样的大胡子一边摊手一边摇头,表示什么也听懂。
“羯陵迦!”远看这艘海舟错身而过,无勾长大喊了一句。
羯陵迦是梵语转音,这次大胡子听懂了,他用手指了指北面,双手又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姿势,然后大声回了一个句:“朱洛。”
“朱洛?”这或许是地名、一个国名,眼看对方越来越远,无勾长抓紧时间再问了一句,手指同时向了北方。远远的,只见那个大胡子连连点头,表示朱洛也在北方。
“或可请其引路。”陆茁见对方和善,如此说道。“重酬便是。”
“打旗语,命山鬼号转向,请此舟为我引路。”无勾长觉得自己能找到朱洛,有人自然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