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等待
作者:贰零肆柒      更新:2018-09-13 01:28      字数:3268

幕府里的军议一直持续到深夜,庄无地‘行而再战、边行边战’的计策获得大多数将率的认同,唯有成通、潘无命等少数人还是坚持要东渡霸水,因为赵政就在军中。

楚军只有击杀、或者俘获赵政,才能真正的改变秦国,为楚国消化旧郢、南阳赢得时间。不杀赵政,哪怕将咸阳城夷为平地,秦国仍然能组织起一支大军,再度攻伐楚国。

所以赵政在哪,楚军就应该攻向哪,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而不能单纯的追求军事上的胜利。对于秦国这样的占有天下四分之三的大国来说,军事上的胜负很难影响其国策。唯有杀了赵政,致使秦国内部争斗,或扶立亲楚的大王、相邦,楚国才能的得到安宁。

然则,诸将皆认为军事上的失败一样能影响秦国的国策,上一次三年战争就是因为军事的失败(当然还有地理上的不便),秦国才转而伐赵。如果楚军能不断的让秦国遭受惨重失败,让秦国举国没有材士、精卒,那秦国即便想攻楚,也没有实力攻楚。

一切权力皆建立在胜利的基础之上,而胜利的保证依靠武力,军队、士卒则是武力本身。与其冒着重大伤亡去击杀赵政,就不如用小得多的伤亡去消灭秦军。当秦军虚弱到一定的程度、当楚军诸师都配备一个营的十斤、或者十五斤炮,一切问题就解决了。

火炮,所有将率都奉如神明,以至前年开始,全国各县邑开始祭祀雷神。楚人祭祀讲究‘祭不越望’,楚昭王将薨,巫觋占卜要他祭祀河神救命,昭王不祭,遂薨;城濮之战前,子玉梦见河神索要他的琼弁玉缨,子玉不予,遂败。这都因为‘祭不越望’,不在国境内的神邸,绝不祭祀。

雷神居于雷泽,雷泽不在楚境,向来不祭。但众人以为火炮是雷神的化身,它借用了雷神之力,故而各县各邑皆祭。不但祭,还极为隆重,玉帛牺牲,等同于司命。

如果每个楚军师都有一个营的火炮,将率们想象不出还有什么军队能战胜自己。现在制约楚军装备火炮是还在成长、只有十三岁的少年炮手,好在明年他们就成业了。三十个师,最少有四百八十门火炮,这些火炮如果放列展开,天下没有什么军阵不能击溃。

军议只是确定战略方向,具体的细节由幕府里的谋士、天文、地理、法算这些人解决。将率士卒可以休息,这些人不能休息。熊荆很早就认为,口头传达行军、作战命令很不准确、更不细致。刻舟求剑有些虚幻,但表水涉雍却有史记载,唯淹死的士卒没有千余那么多,故而图表化、数字化是军中令命传递的最基本要求。

当日半夜、天亮以前,以最新作战要求重新调整的行军、作战计划传至各师幕府,行军时的编成、序列,行军路线,时速、行程、长径、各师的出发点,调整点、集结点、宿营点,以及完成行程的时限皆有明确要求;作战时,各师的编成、序列、原则、阵型、阵距、阵宽、阵厚、时限……,也都有明确的要求,然而遗憾的是只有极少数将率能看懂这些命令楚军要想真正完成这个华丽转身,必须等到下一代人。

天还未亮,粟米饭的香味就弥散在军营,士卒吃饭的时候,各师将率正向下下达最新的行军计划。早饭之后,行于最前方的是息、唐两个师,这是前军;跟着便是郢师四个师,这是左军;接着便是期思、西阳、弋阳、新蔡等师旅所组成的中军,这些师有的仅仅只有一个旅,有些则是一个师,共计四个半师,最后是鄂师的二个师,为右军。

隅中时分,前军已行至辋水谷口二十里处,从这里开始,辋川谷道宽度变成三百多米,此前只有几十米。到达后,率领前军的成通命令息、唐两师止步,以等待后面郢师的两个师,四个师将从山涧左侧已经标记好了的甲一(今郭家岭)、甲二(今河口村)、甲三(今官上村)、甲四(今九串沟)四条横着的山涧出辋川,从凹凸不平的山岭直奔十数里外的白鹿塬。

因为山涧的错落,最前方的甲一到最后方的甲四相差十四里之多。时间上必须密切协同,这样才能保证四个师同步出现在白鹿塬最南端秦军虽然没有在辋川筑堤,但秦岭各川皆有士卒把守,霸水以东根据侯谍的情报有十万人。蓝田附近霸水东岸宽阔,越往北就越窄,很多秦卒的军帐就设在白鹿塬上。

四个师必须快速击溃白鹿塬上、蓝田城外的十万秦军,与此同时,另外八个半师要迅速跟进,公输忌率领的工兵要在半夜前炸开山路,以将随军火炮、仅有的那些车辆、辎重军器运出辋川川口,运抵白鹿塬。

从五月进攻到现在,一个多月来楚军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行军。从淮水到大江,再从大江到汉水,又从汉水到丹水,现在终于翻越秦岭要进攻咸阳。将率不免激动、士卒压抑不住振奋,即便下达了睡觉的命令,隐于林木深处的将卒也毫无倦意。

熊荆自然也没有倦意,他必须密切关注楚军的队列十二半师长达四十多里的行军长径要在山涧里压缩,当最后的鄂师赶到甲四横涧时,时间要到大迁,大迁按照后世的钟表就是四点,好在这是纺月(楚历六月),日九夕七,大迁过后,悬车时分才天黑。楚军有三个时辰,即四个半小时出川、作战。不过要等到大迁,还需等待四个时辰。

辋川之内,楚军正在等待,蓝谷道上,西出关的若敖独行正率领着随师涉水。依靠临时假设的飞讯,军命要求他必须在正午过后的小迁、时发起牵制性的进攻,以吸引秦军的注意。水漫蓝川谷道,不要说进攻,就是行军都极为不易。尤其是过了靴跟,转向靴筒这一段。

这一段地势本就低洼,这才需要离地数尺架设栈桥。栈桥一去,水就淹到膝盖,筑堤后每日水涨,随师士卒涉水的时候,水深已过腰际。水到没有什么威胁,最气愤的是一些秦军斥候站在山腰上往水里扔竹篓。为了让楚军感觉到害怕,他们专门学了楚语,在山上高喊道“荆人畏蛇否?畏蛇否?夏日无以为礼,唯有蛇虫……”

竹篓扔向山下,还未入水便有一些毒蛇飞出竹篓,或落在山脚、或跌入蓝水。楚人并非越人那样是南方本地土著,对蛇虫最是畏惧。几十个竹篓扔下,越想越怕的甲士不但不敢前行,一些人还在水里乱跳,全师士卒开始心惊胆战。

“击彼处!速击彼处!”若敖独行怒而暴跳,他抓着连长潘轩急道。

“这……”潘轩的炮连还是配置给了随师,因为蓝田是熟道,他的炮手不要像辋川道那样要拆开抬炮筒。积水虽深,六匹龙马挽力充足,炮车翻滚着泥浆,跟着大队行军。

“速击彼处!”山上的秦人还在扔竹篓,前面斗藏的旅全旅止步,士卒纷纷奔向左侧山崖以避蛇虫。这军,眼看就行不了了。

“各炮放列。”潘轩估算着对方的距离,大概三百步外,三百步不远,可问题是秦人在百余步高的山腰上。因为要仰射,很不好打。

“各炮放列!”炮长的声音比潘轩更大,他一喊前后的士卒都看了过来。

“放!”设定诸元后第一发是试射,‘轰’的一声,山涧里全是火炮的回音。这一次随师士卒似乎忘记了喊万岁。蛇谁都怕,雷神之器要是能把那些抛蛇虫下来的秦人赶跑,那大家也就不畏惧了。

‘哗……’众人瞩目中,炮弹越过了秦人所在的山腰,落在山腰后方的蓝水。

“表尺四百五十,往右零零三,高低减二。实弹一发试射。”潘轩调整着射击角度,因为身侧有几个少年炮手,他故意喊得很响,以让他们清楚自己的计算。

“放!”炮长再度高喊,第二发炮弹就落在秦人身侧百米处,浓密的松树枝应声而断。第一次遭受火炮定点打击的秦人听闻第一记炮响就发怔,看到炮弹打在身侧,不知道是谁喊叫起来,他们随即隐入林中不见。

“噢!!”发自最内心的欢呼,谷道里的随师士卒、军中役夫大声喊叫起来。炮兵早就成了无所不能的存在,只要有炮兵,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挡住楚军。

“善、大善!”若敖独行见秦人循逃、己军士气高涨,高兴的合不拢嘴。他没看到的是,更高处的山坡上,一个年轻的秦军将率军注视这一切。

“报!”已成为秦军幕府的蓝田县衙,令兵大声急报。“荆人循蓝水而来,我军抛放蛇虫,荆人以巫器击我。”

“巫器?”幕府里的将率谋士心头一震,最里侧正处理政务的赵政也放下了笔。

“然也。”卫缭曾经命令过,但凡有巫器的消息,都要禀报。“我军在山腰,荆人在三百步外,巫器击我,我军退走,荆人大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