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军全力西进,除了越战越勇猛的登城之卒,其余师旅皆是轮流,拔下一地后就不再往前,而是由别的师旅往前攻拔。 这样的好处就是军队士气极盛,伤亡也很严重,但拔城速度很快,时间延误的主要是因为要清理沿途水道。
逯杲改进后的拔城战术节省了大量火药,以前拔城需要清路破障、压制城头、凿城埋药、点火炸城,拔下一座三丈六尺高的城池正常要耗费十二吨火药。现在拔城只要清路破障、压制城头,发射四百发炮弹(十五斤炮每发炮弹发射药重5.22公斤),即可将陆麾下的登城卒送上城头,多则也不过五百发。
火药的节省对此时断了硫磺来源的楚军至关重要,从汉水溯流而上,有郧阳、锡穴、郇阳、沔关、西城、石泉、成固、南郑、褒邑……一大批城邑关隘需要攻拔。作战司的计划中,拔城火药计划为一百五十吨,野战为五十吨,总计两百吨,超过总存量的三分之一。
算上胡耽娑支运来那部分硫磺,火药总计为五百九十三吨。数字看上去巨大,但六艘混沌级炮舰每门炮两百发弹药就要去掉三百三十八吨,步卒真正能够使用的火药不过两百五十五吨。如果没有新的拔城战术,攻下汉中也就只剩下五十五吨。使用新的拔城战术后,拔城火药不超过五十吨,野战五十吨,总计一百吨,剩余火药一百五十五吨。
正因如此,郦且等人建议封逯杲为封君,理由是他的新战术将火药存量从可怜的五十五吨提高到了一百五十五吨。但斗于雉等将率对此颇有微词,逯杲的誉士就不是依靠勇武得到的,若封君再靠智谋而非靠勇武,那不光对逯杲本人不利,对楚军也不利。
楚军并不反智,最显著的特征就是工匠也能封爵,楚军将领不愿接受的是,依靠智谋获封的人与自己平起平坐。熊荆对此完全赞同,封逯杲为封君,很可能会在楚军中形成一种崇尚智谋的趋势。如果军队崇尚智谋诈术而不是勇敢,那堕落成一支表扬队也就不远了。
请求封赏逯杲的文书在熊荆书案上放着,十几天也不见结果,直到前线另一份请求封赏的文书到来,他才召来淖狡、昭黍、东野固、大长老宋、蓝奢、斗于雉、郦且、勿畀我等人。
“我军已尽拔上庸之地。”熊荆将新到的讯报传给淖狡等人。汉水中游以前就是楚国的汉中郡,郧阳是绞国,锡穴是麋国,西城(今安康)则是上庸。楚军现已拿下整个安康盆地。
“臣恭贺大王!”在场的臣子齐齐向熊荆恭贺,西进要争夺的也就是安康盆地和汉中盆地,拿下上庸就拿下了前一个。
“陆,”熊荆念出了一个名字。“登城之将,郧阳以后连拔六城。三次紧抱敌酋坠城不死,士卒以为神。成卿以为,必要封赏此人。还有逯杲,献拔城之术……”
誉士是同一师旅的誉士推荐,然后由军政部审核。封君不同,非大功不能封君。一旦封君就会有封邑,以前封邑是一世、最多是三世收回,现在则是代代相传。逯杲的事情十几天前已经讨论过了,诸人都知道,陆倒是有点陌生。
“此人三次坠城,却是不死?”斗于雉很是好奇。秦人城池高三丈六尺,这可不矮。
“上书如此言之,不佞也不知为何。”熊荆记得陆是以前的同学,其他就不了解了,他也奇怪此人三次摔下城头为何不死。
“大王,如此勇将,自当封之。”淖狡听说是名勇将,心中百分百赞同。
“那封于何地?”熊荆问道。“逯杲与陆相熟,封陆不可不封逯杲。”
“既是勇将,可封之于南郑。”郦且建议,南郑是秦国汉中郡郡守所在地,也就是后世的汉中。这是片好地,虽然有些偏僻。然而这让斗于雉摇头。
“不可。”斗于雉道:“南郑乃汉中郡之精萃,岂能封于之齐人。”
陆是齐宣王少子、齐王幼弟田通之后,五国伐齐后齐襄王即位,对同宗多有排斥。陆氏故而迁入楚国,不过几代人之后也没落了。
“臣以为可封之于沮。”昭黍建议道。沮通苴,也就是导致巴蜀灭国的苴国。它在南郑的西面(今武略县),扼守着汉中、巴蜀、关中三地的水上要道。
“可。”沮城的重要性毋庸置疑,此地又未占据汉中盆地的富饶,斗于雉不再反对。
“沮虽险要却处于山地,若无南郑,其无守也。”郦且知道斗于雉反对的原因,若敖氏不想他人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获封,但实际上汉中盆地不可能封于一氏。
“恩。”熊荆点头。如果陆不是齐人之后,哪怕他是陆浑戎之后,他也会支持将他封于南郑。当然,不可能封整个南郑盆地,只是南郑一城之地。“此事再议如何?陆如此,逯杲不佞欲封其为假君,勇将智将,当有分别。”
假不是真假之假,是暂代、非正式之意。假父、假守、假上将军,都是这个意思。熊荆如此处理诸臣没有意见。‘假’只是一个名头,实际上并不影响封邑的大小。
“勿畀我,临淄可有音讯?”事都是人做的,熊荆除了抓大事,剩下的精力主要抓人事。议完人事他再问大事。
“禀大王,临淄未有音讯。”六艘混沌级炮舰已经东下,邯郸运人计划即将展开。能不能一个不剩的将赵人运出来,齐国至关重要。勿畀我答完又道:“另据讯报,临淄正朝已议救赵之事,诸邑大夫皆惧秦人,不愿派舟楫渔舟至邯郸运人。”
“齐人真如此矣。”诸臣之中,昭黍对齐国还存有一些希望。昭屈二氏,都有些亲齐。
“然也。”勿畀我道。“齐人只愿秦楚相伐,不欲救赵。救之,秦军伐齐,齐人惧也;运之,秦军尽得赵地,也惧也。故临淄严令齐国舟楫离齐赴赵,沿岸皆有战舟巡阻。”
“田假如何?”齐国的选择郦且等人早有预料,可畏惧到这个地步,实属罕见。
“大王,田假虽为齐相,然齐国之政皆在邑大夫之手。”勿畀我道。
“田合呢?”熊荆再问即墨大夫田合,这算是楚国人民的老朋友了。
“田大夫对此亦无能无力。”不管是负责齐国外交的屈光,还是负责侯谍的知彼司,都和田合接洽过。身为即墨大夫的田合并不能影响整个朝政。
“齐人可知,若不救赵,我楚国将绝齐。”熊荆声音低沉。
“大王,齐人不信。”勿畀我苦笑。
“不信?”熊荆不解,他从未觉得自己的话没有威慑力。“齐人为何不信?”
“大王,楚秦正交战,齐人以为我楚国有求于齐国,自当不信。”勿畀我还没有回答,东野固便抢先说道。“齐人聪慧,故以为天下人皆聪慧;齐人重利,故以为天下人皆重利。”
“既如此,盟而何用?”熊荆泛起冷笑。他越来越有一种感觉,那就是此前力主四国相盟是一个巨大的错误,楚国不该对诸国有什么期待,只要控制住魏国就好了,楚魏两国才是唇齿相依,唇亡齿寒。
以前,他与众人一样,不断责怪十年前合纵伐秦时,春申君擅自命令楚军撤退,致使那次合纵失败。现在看来,这样的盟友不擅自撤退又能如何?信陵君合纵能成功,那是他曾经救赵,魏赵两国的关系终究是要比楚赵之间关系深一层。
熊荆想着前事,昭黍见他冷笑感觉不妙,急道:“大王,臣以为绝齐乃自伤之策,此事……”
在寿郢的时候,昭黍曾答应如果齐人不救赵,那就同意绝齐,现在他忽然反悔,不说熊荆,就是淖狡也瞪着他。昭黍心中更急,他道:“请大王再予屈光数日,若齐人仍不救赵……”
“今日红出肥水东下,最多七日便入渤海,不佞只可予齐人七日。”熊荆不想听昭黍的解释,他对齐国的耐心已经用尽。交代完昭黍,他又对淖狡道:“若七日后齐人仍不允渔舟出海至邯郸,你当知……”
罐头厂设在齐国的芝罘港,一千多艘渔舟也在芝罘港。八月渔汛已过,渔舟都在港内。齐国如果不放渔舟出海,与骆开汇合后的红就要开炮夺船。熊荆本以为炮舰第一次轰击的对象会是波斯人,再怎么也会是秦人,没想到竟是齐人。
“臣已令骆敖与红将军,若齐国不欲放行,便行夺船。”淖狡毫无犹豫。
“大王……”君臣正在议事,司会石急急忙忙的冲了进来,看着他慌张的表情,诸人都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郢都如何?”熊荆看到石没脱皮屦,脸色发白,不由问了一句。
石没说话,他径直走到熊荆身前,将两份讯报递给熊荆。熊荆夺过手一抖,第一眼就看到了一万五千金,再看下一张,金额更大,两万两千金。他惊而起身,要开口石却摇头摆手建王城那么吝啬,路门之外不建,如今太后、王后、赢南一次就花掉三万七千金,这种事如果传出去,闹到大楚新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