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拔要隘,本质就是双方抢夺道路,一旦道路通了,关隘也就攻下了。 道路有宽又窄、有轻有重,巴人可以退至山口,可任由楚军攻至山口之下,但绝不允许楚军把火炮拖至山口。如果楚军真拖曳火炮,他们就要在山上射箭抛石了。
他们没想到的是楚军拖炮根本不用马匹,以山坳的路况和坡度山势起伏,整体坡度和这最后一段山路的坡度并不相同,重达三吨的四十五斤炮加上掩护炮卒、火药车的冲车全重要超过六吨,这样的重量在平地也要几十匹挽马才能拖动,这是上山,路况又恶劣,真不知要多少匹马才能拖炮到山口。
随着楚卒占领拐角,抬着巨大滑轮的工兵也快速上前,与此同时,放列的四十五斤炮被龙马拖入这几天仓促做好的冲车内。这些冲车是用就地砍伐的大章做的,木材未干,奇重无比,但冲车狭长的车身不但可以掩护炮长、炮卒,还能保护弹药车不被巨石击中。
火药究竟是火药,有冲击感度。两公斤的落锤从一米高度冲击在优质火药上,必然发生爆炸。山坳两侧的巴人随便抛下一块山石,只要石头能砸烂弹药车外壳冲击火药,火药也必然爆炸。为此,冲车还是攻城时的样子,没有特意削短,为的就是保护弹药车。
又到了工卒的表演时间,这些人挖出混凝土大柱,滑轮还未套入大柱,钜丝绳就拉了过去,在滑轮上转了一圈又奔跑着拉了回来。这些工卒一边跑还一边喊:“退开!退开!绳索两侧严禁站人,绳索两侧严禁站人……”
火炮是拉上来的,此时加了一辆沉重的湿木冲车,加一根钜丝绳也不知是否会断裂,一旦断裂钜丝绳会像秦人的长铍一样劈断一切。这样的事故此前就发生过,故而工卒要绳索两侧的人全都退开。
楚军开炮的时候,锅炉已经烧的很热了,没有启动蒸汽机的情况下这些蒸汽‘嗤嗤嗤’直接排至外界,没有进入蒸汽机汽缸这也是在没有任何变速机构下蒸汽机可以耕田、可以拖炮的关键。蒸汽机靠水蒸汽进入汽缸做功,所以只要控制住流入汽缸的水蒸汽,就能控制活塞的速度,间接也就是控制了拖曳的速度和力度。
钜丝绳末端接在三台弗要马上,排出外界的蒸汽使得半山腰笼罩在一片白色的蒸汽中,阳光下云蒸霞蔚,霞蔚里却是丑陋的钜铁机器和无情的火炮,显现出非同一般的违和。
“已备!”各处都传来已备的报告,旗子也立了起来,公输忌点了点头,几名工师随即扭转阀门,活塞突然一动,原本曲卷在地的钜丝绳顿时被拉直,悬空,最后紧绷,这时原本运动中的活塞急急减速,到最后竟然完全停止。
拖不动!
公输忌见状疾喊一声,工师迅速扭转阀门,蒸汽又排出外界,半山腰再度云雾环绕起来。
“加一台。”力气不够数量凑。想想四台弗要马加起来已是一百马力,要是还拖不动,就只能冲车和火炮分开拖了。
“已备!”所有锅炉都已点火沸腾,加一台只要把钜丝绳接上就行。听闻各处皆备,公输忌手一挥喊了一声‘拖’,几名工师再度转开阀门,松开的钜丝绳再度绷紧,往返中的活塞速度赫然变慢。好在这一次活塞没有僵在半空,而是继续往返运动,但是速度变得很慢很慢。随着活塞的运动,辘轳缓缓旋转,钜丝绳另一端拴着的冲车先是一动,终于向前行去。
“善!”公输忌重重松了口气,以手抚胸。他要担心的事情很多,一要担心混凝土大柱凝结时间不够,不能成为固定支点,二要担心弗要马马力不够,拖不动沉重的冲车和火炮,还要担心秦人发现混凝土大柱的秘密,将它破坏……。看到冲车前进的瞬间,原先的一切担心都放下了。
“啊……”不知为何转头的公输忌忽然听到一声呼喊,有人猛推了他一把,踉跄中脑子突然剧痛,然后他什么也不知道了。
“慎……”没有转头的逯杲来不及说话,看到钜丝绳一断,他连忙往身侧一扑,将自己的爱妾扑倒。他还是稍微晚了一些,钜丝绳仿佛马鞭那般‘呼’的一声抡过空中,末梢抽在他的头胄上沿。之后又抽在几名呆如木鸡的巴人身上,钜绳如剑,这些人眨眼间被切割成两段。
所有看见钜丝绳断裂的人中,陆最镇定,也是反应最快的一个。他喊出一句‘慎之’提醒他人,人没有和其他人一样扑倒,而是顺着绳势往后折了一下腰,佩剑还挡在胸前,瞪着眼睛看着粗大的钜丝绳从鼻子上飞过,然后虎腰一挺,人又直立起来。
“公输将军!”一眼看到公输忌倒在血泊中,他大喊了一声。
“公输忌卒了?!”秦岭之上,熊荆当天就得到了这个消息,不敢置信。
“乃拖曳时钜丝绳断裂……”庄无地手里拿着讯文,这是刚刚发过来的。“不慎……”
冲车刚刚前行,钜丝绳就被扯断了。断口处就在辘轳附近,钜丝绳两侧虽然没站人,但其中一根不知为何往后倒卷,这才变成利刃,剃刀一样将弗要马身后的人切了一遍。
“怎会如此?唉!”熊荆抢过庄无地手上的讯报扫了几眼,随后将讯报纠成一团,扔在几上。
“好在攻伐之事并未受阻。”讯文上除了说工卒之将公输忌的死讯,还说了鸳鹜山的战事。工卒很快更换了钜丝绳,又增加了一根,十门四十五斤重炮连同冲车很快拖至前方。山顶上的巴人从未见过没有马拉的冲车,诡异间又是射箭又是抛石,可都不能‘阻挡’冲车的前进。冲车前进,以混凝土大柱为支撑,五台弗要马也拖到了第一个拐角。
弗要马前进的时候,拖到第一个拐角的十门四十五斤炮猛轰前面的拐角,逯杲不在,陆率领士卒亲自杀了上去。巴人害怕的只是火炮,陆率士卒猛攻,他们则全力抵挡攻来的楚军士卒。双方鏖战足足三个时辰,巴人才退入山口。看着开始西斜的太阳,这时陆才记起逯杲说过:‘此时最要者乃是时辰,战事绝不可拖到明日’。
“已拔下此拐角?”站在沙盘前,熊荆指着第二拐角。
“已拔下,但未拖炮。”两个拐角间差不多也是一里,转过拐角就正对山口了。“假君之意,乃是不要将战事拖到明日。今日时已入大迁,故而又言今日不可再拖炮,明日再拖再攻山口。”
“假君……”熊荆记得逯杲,还能想出他的样子:瘦瘦的年轻人,窄脸,额头饱满,眸子灵动,秀气也是外露,一看就给人一种聪慧的感觉。可惜此人有些恃才傲物,与作战司郦且不和,最后被赶出了大司马府。
“然也。”庄无地也记得逯杲,并对他印象深刻。“此人在军中有智囊之称,此前攻拔之计皆出于他,成通对其也多有推崇。”
“他要明日再攻山口?”熊荆当然知道逯杲聪明,他担心夜长梦多。
“臣以为唯有如此。”庄无地道。“若今日便将火炮拖至山口下百步,秦人必然大急,而今我不拖炮上前,明日再拖至此地,秦人必会懈怠。”
“此人不是也被钜丝绳所伤吗?”秦军的心理也是一个要考虑的因素,逯杲的建议并无错谬。考虑完,熊荆才想起讯报上伤者当中好像也有逯杲的氏名。
“说是前几日虏了一名巴人酋长之女,收而为妾。今日钜绳飞来时,为救此女被钜绳扫中铁胄上沿……”说起这件事庄无地便有些失笑,有什么样的大王,就会有什么样的臣子。大王的爱妻是抢来的,臣子的爱妾横抢而来也不算过分。
同样的事情,自己做就没错,别人做就错了。熊荆闻言变得愠怒:“荒唐!他这是作战还是抢妾?”
“大王?”庄无地诧异的看着熊荆,不明白他为何生气。
“他……”熊荆严肃认真的看着庄无地,正要义正言辞的批驳,看到庄无地的神色才想起芈也是自己抢回来的,嫩脸不由得一红。
庄无地为了忍住笑只能低头,再抬头脸上还是似笑非笑,他道:“臣以为假君必有分寸,我军明日必可拔下山口,请大王勿忧。”
“弗要马?!”大迁时分,战事全都停了,山荆人不要马就把重炮和冲车拖到了拐角,不由的大喊了一句。
“禀将军,确是弗要马!”侯正造再度揖告。“据闻此物乃荆国造府所造,食炭吐气,力大无穷。今日荆人便以此物将巫器拖至拐角。”
“荆人确有此物。”腹心蒙珙也想起了什么,补充道。“据闻此物形如马车,然不需马便可前行,故而荆人称其为‘弗要马’。此物力大,若无应对对策,明日、最迟后日荆人便要攻至山口之下。”
“那有何计?”蒙恬是大将军,计谋不是他出,是幕府的腹心谋士出,他只能看向蒙珙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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