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改
从日落到日出,讯鸽从起飞到归巢,十个小时足够讯鸽从秦岭飞到郢都。 天刚刚亮,最为紧急的讯文便从郢都发到襄阳,每日例行晨议上,淖狡读出了这段讯文,在场诸人目瞪口呆。
“绝无可能!”大司马府最熟悉战舟的就是输运司司尹鄂焯,他猛然站起身来。“秦人便是建造战舟,仅仅三月也不可能多建,此讯当为假!”
“必有可能!”郦且看法与鄂焯完全相反,“大翼战舟不过六千工日,五桨大翼亦不过一万工日,秦人若知造舟之术,三月内必造千艘不止。”
“千艘不止?!”在场诸人之前的目瞪口呆,现在则是不敢置信。
“少府有数万工匠,秦国有几十万隶臣妾,秦使甘罗返秦三月有余,百日造出千艘战舟有何不可?”郦且记得建造战舟所需的工人,算上甘罗返回咸阳的日子,最多百人就可造出一艘战舟,一千艘战舟也不过十万人而已。这还只算了白天,没算黑夜。
“沔水上游已成大湖,此沟通水沔水之用也。”郦且继续道。“军中数言今年沔水水浅,便是此缘故。秦人战舟若从渭水航入沔水,当从沔水顺流直入……”
若楚秦两军发生水战,作战司一直没有相通会发生在哪里,现在郦且知道了。水战不会发生在鸳鹜山以北,只会发生在一个地方:沮邑以北的天池大泽。
“急告成通!秦人战舟将顺流以入大泽,务要提前设备。”郦且自说自话,这时才大喊起来。
“来人!”仅仅听闻‘大泽’二字,淖狡便紧张起来,除了布置在鸳鹜山的四个师一个旅,西线主力、全军辎重全部飘在天池大泽上,秦人战舟如果真的进攻这里,后果不可想象。
“速传令……”淖狡憋着气,等着飞讯官的他只说了三个字便接不上气,他停顿了一下,吸上一口气才道:“传令成通,秦人已有五桨大翼,其数或有千艘。其必将顺沔水直入大泽,务要即刻设备。不习水战之赵、魏、巴诸师,军中火炮、马匹、辎重、军资等舟楫,当速退至沮邑登岸,以防不测。秦人战舟若数不胜数,楚越诸师亦当退守沮邑……
上道亦需速速止步原地,未得讯文之前,不得往东攻伐……”
除了陈仓道,还有上道,只有武关道是暂时安全的。淖狡心中焦急,但何为重合为轻还是拿捏住了。讯文中他不但要求不习水战的诸师撤退,如果秦人战舟太多,不可胜之,也要求楚越诸师撤退。陈仓道沔水沿线撤退,褒斜道鸳鹜山沿线也撤退,上道方向同样撤退。
并未与在座各司司尹商议,淖狡草拟好讯文只是环视诸人一眼,尤其看了郦且一眼,这才沉声道:“速发至成通幕府。加疾!加疾!加疾!”
府尹亲言加疾、加疾、加疾,飞讯官立刻跑了出去,人未跑进飞讯站,嘴上已经高喊:“加疾!加疾!加疾!”
加疾讯文不少见,可这样三个加疾的讯文一年也难见一回。一时间正在传输的讯文全部停止,最高级别的讯员译码传输。在这之前勒令前方各飞讯站停止传讯的讯息发出,从襄阳到沮邑一千六百里、五十四个飞讯杆全部停摆等待。等第一个字的译码从襄阳发出,整条线的飞讯杆才逐次逐次摆动起来。
熟能生巧,哪怕南郑盆地此时正秋雨绵绵,雨幕里传讯不便,也不过用了半个多时辰时间,近两百字的讯文就传至了沮邑。沮邑一方面直接通过大泽上的飞讯舟发向成通幕府,保险起见飞讯站抄录了一份,派出一艘大翼战舟亲自送至成通幕府。
飞讯传输速度不可谓不快,但这则讯文从郢都发往襄阳,襄阳朝议后穿越雨幕再发至沮邑,天亮已一个时辰。旗舰上的成通看完讯文便急召谋士和临武君庞暖,在他等待诸人登舟的这段时间,大司马府各尹商议后的第二份三加疾讯文再至。
“秦人为何会有战舟?”庞暖看完两份讯文非常疑惑。“还有近千艘之巨?!即便秦人真有千艘战舟,又如何顺流而下?而今沔水水浅,我军又与故道邑之南、沔水之侧设置火炮?前方还有越师……”
“禀大将军,今日忽而水涨也。”庞暖说到水浅,幕府地利立即禀告水文有异。
“水涨几何?”成通露出吃惊的神色,又问:“为何不报?”
“尚不知水涨几何,然水涨最少一尺。”地利没有得到确切的水涨尺寸不好说话,只能做出最粗浅的判断。
天池大泽长近百里,宽少则几里多则十几里,这样的地方水涨一尺实在惊人。庞暖却有些不以为意,他想起了邯郸,每年九月末十月初的,邯郸都是秋雨绵绵,上游下雨沔水涨水,没什么奇怪的。“水涨乃因秋雨至,南郑这几日便阴雨连绵,此乃常情。我以为大司马府多虑!”
“我却以为不可不虑。”眼下只有幕府众人,成通的腹心是父亲的县丞成墨。“府尹绝非孟浪之人,郦司尹也是算无遗策。三疾讯文接连而至,此事岂能不虑?请大将军速令各师南撤。”
“前行之令昨日刚传,此时却要各师南撤……”四日前派出越师北上故道邑,昨日午后越师之人返回相告,下午就军议,军议后各将回营准备北上。现在不要北上反要马上南撤,行舟队列必然会发生混乱。
庞暖之言不是没有道理,成通也想到贸然南撤队列混乱,他折中道:“全军正在北行,不可急而南撤,请召诸师之将商议对策!”
“将军万万不可!”成墨一听就急忙摇头。“大司马府已有令命,何须再行商议?若商议时秦人战舟突来,我军若何?”
“大谬!”一个不知战的黑脸县丞,若不是他生下来便氏成,怎能成为成通的腹心?而他这个天下闻名的合纵攻秦、数战皆胜之将,却只能成为区区裨将。
庞暖此时没有想自己与成墨出身上的差异,但素来鄙视成墨。他斥完成墨即道:“故道邑至此两百里,秦人便是天亮行舟,亦要晚间才能至此。此时召各师之将军议,有何不可?”
成墨这个县丞当然不知故道邑有多远,因此庞暖一句话便将他镇住。庞暖拉高声音接着道:“秦人千艘战舟真至这天池大泽,我当南撤,然天池大泽虽宽,沔水窄也。将军何不在大泽之上诸峡谷布置火炮,秦人战舟若顺水而下,我军以炮击之,如若当年渭南之战。”
渭南之战是一场经典的以少胜多的战例。此战之后天下皆知楚王善于用兵,但看过战斗详报的庞暖却对此嗤之以鼻,秦军之所以会大败,实乃秦人弄巧、秦王愚笨而已。
庞暖观感如此,这并不妨碍他吸取新兵种的作战经验。比如骑军决不能朝前布置,以及炮军可沿岸布置,炮火可阻绝舟师。此前秦人阻塞峡谷水道,以荆弩发射铁弹猛击工卒,现在何不反其道行之,在大泽之上的峡谷布置火炮,以炮火猛击之。
“善!大善!”成通形容一变,当即称善。“各师之外,速召炮卒之将罢敌!”
成通召集各师之将,速召炮卒之将罢敌,等待中襄阳没有飞讯传至,幕府谋士紧急查看地图,寻找在何处布置火炮,庞暖又想到了一条妙计。
“秦人为何也有战舟?”将率到期后成通命人通读大司马府的疾讯,司马尚、公孙卯等人急急起身,他们的反应比楚将更震骇。
“请听完讯文。”讯文刚刚开头就被打断了,诸将惊惧不已,成通只好请诸人全部听完。
“秦人若有千艘战舟,顺流入此大泽,我军败也。”司马尚已稳住了心神,“当速澈之沮邑。”
“司马将军勿忧,临武君也有良计。”成通笑道。“秦人便有万艘战舟,亦当有来无回。”
“哦?”诸人的目光全都看着庞暖。庞暖清咳数声,示意谋士展开沔水地图,这才开始说话。
“此乃秦人阻塞水道之山涧也,”他指在灵官峡的位置上,“此乃大泽之北第一峡,鱼关也。秦人战舟若顺水而下,我于鱼关布设火炮击之,可阻其前路,若我在……”
庞暖年老,可雄心仍在,说道此处他又一指灵官峡,力气太大把谋士举着的地图戳烂了。他不以为意的道:“秦人进无可进,若我又在此处布设火炮,秦人进之不击,退则猛击,秦人退无可退也。”
“这岂不是要将秦人关在此处?”对照地图,庞暖的计策一说诸人便明白。这就是关门打狗。
“正是如此。”庞暖抚着白须。“两峡相距百余里,万艘战舟亦可关之。”
“善!”诸将佩服庞暖的计策,把秦人舟师关在沔水峡谷中慢慢收拾,这真是再好不过了。
“本将已命越师与鸳鹜山各师速于峡谷布设火炮,秦人过而不击,退则猛击。”成通又道,胸有成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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