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是时间,抢在楚国迁徙之前攻入楚地,才能最大程度破坏迁徙计划,不然,大海茫茫,何处去寻蓬莱?诸将中赵婴答应的时间最短,不过一年,蒙恬次之,王翦最长。其余将军要么不敢开口,要么也是两年、三年。
“王将军怯矣。”单独召见的时候,赵政第一句话就抱怨王翦太怯。“赵婴一年可亡荆,蒙恬两年可亡荆,独王将军需三年。”
“臣不知舟师之战,故不能如赵侯所言,一年亡荆。”王翦眼帘低垂,有些无奈。“亦不如蒙将军果势壮勇,半年破大梁,一年半亡荆。
臣窃闻之,大梁,坚城也。引水而攻,非一年不可拔;荆人兵虽少,然若灭之,士卒必以一当十,非数战而不能败,故臣需两年方可败荆人、亡荆国。臣老矣,年已六十,今我大秦将率多矣,请大王准臣返乡以度天年。”
王翦说到最后竟然请辞还乡,赵政有些惊讶的看了卫缭一眼,卫缭还看,道:“若大梁三月可拔,王将军几年可亡荆?”
“三月可拔?!”王翦闻言错愕。三个月大概只是掘渠引水的功夫,怎么能拔下大梁。那可不是楚纸糊的城墙。“若大梁三月可拔,亡荆亦要两年。”
“我舟师数胜荆人,兵卒数倍于荆人,巫器虽利,亦可破之,王将军为何非要两年亡荆?一年不可?”赵政困惑的问道,不明白王翦心中所想。
“荆人剽勇,荆王帅之,其可以一当十,若不能弊而劳之,不可赢论。”王翦答道。他最后一句让赵政失笑,都什么时候了,王翦还想着赢论。
“亡荆不赢论,可封侯,将军一年可亡荆否?”赵政笑后再问。虽觉得这样与王翦对话不妥,但相较赵婴和蒙恬,他宁愿用这个从无大败的老将。
“若有六十万人,且三月之内拔下大梁,臣愿一试,一年亡荆。”王翦谨慎,前面加了几个条件。第一个条件就让赵政皱眉不已,这不是字面上的六十万人,这是六十万秦卒。
“将军怯矣。”带着失望,赵政示意王翦退下。等王翦出帐,他看向卫缭生气道:“荆人不过十五万,王翦为何需六十万人亡荆?彼通荆否?”
“王翦乃我秦人,岂会通荆?”卫缭劝道。“四倍于敌,王翦慎耳。”
“慎?”赵政有些不相信。“王翦乃由昌平君荐为大将军……”
“大王,蒙氏亦是由……”卫缭不好明说蒙氏是什么人举荐的,好在他不明说赵政也知道是谁举荐的。可惜李信战死了,李信死后,国中真正可堪大用的将率要么没有长成,要么就能力平平,让赵政和国尉府都不放心。
“当年荆王率军入齐,王翦虽入临淄,却慎之又慎,荆人还在五十里外便帅军速退。如若当时秦军大败,大秦亡矣。”卫缭说起了旧事。“去年李信中赵人之计大败,若非王翦用命,以少胜多大破齐军三十万,大秦亦亡矣。进退之间足见其才,大王灭荆不用王翦……”
卫缭一直瞩意王翦,他认为非王翦不足以灭楚。王翦用兵,素来让人放心,尤其是败退和以少胜多的局势。一名合格的将率,能打胜仗不叫会打仗,会打败仗才是真的会打仗。当世诸将,不过王翦、李牧、廉颇、项燕四人而已,活着的只剩王翦。楚王勉强能算,但这是因为楚王的年龄。据悉楚王年不满二十,假以时日,四十岁后会将是一代名将。
“彼要六十万甲士!”赵政一副肉疼的表情,此时秦国甲士全加起来也不过六十万出头一点。灭荆不做赢论,要是打光了怎么办?
“若非六十万甲士,何以灭荆?”卫缭劝道。“臣闻王翦麾下齐卒有十万之众,如此,多十万人。王翦麾下二十四万,安契麾下十万,蒙恬麾下十万,赵勇麾下十万,圉奋麾下四万,此已是五十八万。白林麾下八万、齐褐麾下中尉、卫尉四万,可留驻南郑与关中。
赵婴之舟师大泽可战,然由大梁而下,诸水狭窄,荆人阻塞水道,已不可战。舟师只能出东海,由海攻荆地,以作牵制。
齐国使臣已至咸阳,大王温言相慰,许之以存国,齐人必不与我战;大梁若拔,魏赵数万人尽死,亦不可与我战;巴人驻守苴地,亦不可与我战;荆人连败,越人已不再马首是瞻,大王若能允素通我之驺无诸称王,彼必叛荆而伐诸越,越人亦不与我战;番君吴申亦可遣其返荆,允其为吴王,吴地必然大乱,吴人亦不与我战。
今势在我,我得多助,荆人寡助。齐人若退出具水一线,穆陵危矣,鲁宋之师必守;驺无诸为得越王之号攻伐诸越,会稽危矣;番君吴申与赵婴一同入荆,溯江而上,吴师乱矣。荆人可战之军,仅郢师、项师、鄂师、唐师等十二师,仅七万人。六十万甲士怒而击之,荆人必败。荆人一败,荆国亡矣。”
“七万人?仅七万人?!”赵政不敢置信卫缭口中的数字,很想笑又笑不出来。三个月前荆人气势汹汹的就要灭秦,现在居然只剩下区区七万人。
“荆人师旅久战,无卒可征,师旅皆不满编,仅七万人。”卫缭解释道,他忽然想起那支令秦军生畏的铁骑,又道:“加之骑军,当有八万。”
七万还是八万,这不是赵政在乎的,他在乎的是楚军已经被削弱到这种地步。卫缭见他一副不可置信的眼神,再解释道:“荆人师旅不过三十余,五师亡于大泽,六师绝于陇西,今尚有二十二师,仅此而已。”
“荆人仅亡五师?!”卫缭不解释还好,一解释赵政又是一阵惊讶,产生一种不真实的幻觉。他已经知道楚军的编制,五师不过三万多人,加上绝于陇西的六师,也不过七万多人。想到楚国三十余师就让大秦疲于奔命,险些亡国,更觉觉的不可思议。
“荆人可战之卒二十万,亡三万,绝四万,尚余十三万;穆陵、海路再牵制六万,仅余七万。”卫缭又解释了一遍。“荆人几近亡我,何也?彼时荆人攻而我守之,其可集天下之兵,我又有诸多掣肘,故其势汹汹不可挡。
而今攻守之势异也。即便荆人未于大泽、陇西亡、绝七万人,可战之卒亦不过十四万。六十万甲士不可胜,百万甲士必可胜之。”
卫缭解释了很多,赵政真正听进去的只有一句,他下意识的点头,道:“攻守之势易也……”
“然。攻守之势易,荆人无力回天。”卫缭长吁了口气,偷窥赵政的表情后他心中又微微起了一种担忧:楚国若亡,自己还有什么价值?
“臣奉弊邑齐王之命,谒见大王。”齐相田假站在秦宫的大廷上揖礼,大廷还是章台宫的大廷,可惜雄伟的宫殿皆变成了黑沉沉的幕帐,朝臣乌鸦鸦站着,藐视着他。
“寡人闻之,齐国乃荆人之盟国,何以今日入我大秦谒见寡人?”赵政漫不经心,田假入秦不是一日两日,谒者故意今日才召田假上朝。
“楚王色令智昏,为娶芈为后,已与我可嘉公主绝婚,此辱我齐人也。”站在大廷上的田假精神抖擞,满面红光,目光底色却是苦涩的。
“哦?!”赵政长长噢了一声,他第一次听闻此事。
“大王,此确也。”卫缭出列揖告道。“荆王爱芈甚矣,于郢都筑城别居之,而今自知荆国将亡,遂绝诸国之妻,以娶芈为王后,此事令荆国朝堂动荡、天下人鄙之。”
“大王,荆王色令智昏,自翦党羽,于我大秦大利也!”李斯见机最快,大喊起来。
“大王,此事确对我大秦大利。”右丞相王绾慢了一步。“然,齐人曾为荆人之盟,今日转而朝我,可信否?臣以为不可信。”
齐人来朝是好事,可齐人并非省油的灯。王绾话锋一转,开始敲打起田假。田假忙道:“天下将一于秦,寡君愿自弃王号,降为齐侯。居潍水以东,不涉秦楚之战,请大王准允。”
“哈哈哈哈……”赵政大笑起来,田假莫名间,他止住笑声道:“齐使可知,前日魏王遣使来秦,告寡人曰:‘魏王愿自弃王号,降为魏君,大梁以外,其余县邑皆割于寡人。’昨日赵王也遣使来秦,告寡人曰:‘赵秦同宗,赵王愿降秦,只求不绝其祀。’”
“啊?”田合用激将法确定楚国将要避迁,无力抗击秦国后,田假就匆匆忙忙从临淄来了。可惜他还是晚了一步,落在了魏人和赵人的后面。
“非只有魏人、赵人。越人、巴人也遣使入秦,誓与荆人相绝,世世朝秦。”王绾倨傲的道,进一步给田假压力。“若齐人真愿与我大秦相盟,亦可。然相盟前,其一,齐军速退出具水一线,让出潍水以西;其二,大秦粮布、金银奇缺,齐国需速贡粟五百万石、布五十万匹、金五万斤于秦。如此,方可议秦齐之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