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珩醒来时,只觉全身暖洋洋的,如躺在棉花堆中一般,舒适得差点令他呻吟出声来,待回过神时才发觉自己正躺在一张榻上,四周房间的景象略微有些熟悉。
邵珩微微一动,突觉右手有些异样,顺着手臂看去,发觉萧毓正趴在床沿上,双手握着自己右手不放,似是疲倦下睡着了。
仔细看去,萧毓眼眶周围红红的,如哭过一般。
邵珩这才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心中怜意大起,忍不住伸出左手拂过萧毓眼角,一触之下果然还有些微微湿润。
“你醒了?”萧毓这几天来也颇为疲倦,方才也只是浅眠,邵珩一动便惊醒了过来。
“这是哪里?”邵珩反握住萧毓的手,想到昏迷前似是有人出现在萧毓背后,当时着急却说不出话。
不过眼下看来,应该是认识之人。
“这里是笑浪山庄,清阳道长找到了我们,带我们回来了。”萧毓似是想起了什么,语气欣喜地说:“对了,陆济和南宫北斗也都没事,虽然受了伤,但是有欧阳庄主他们在,也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真的么?”邵珩听到之前失踪的陆济和南宫北斗都安然无恙的消息,很是松了口气。
待知晓自己正在笑浪山庄时,才发现现在所呆的屋子,正是之前做客此地所居的杜蘅院中。
当时邵珩他们与神秘人无念在湖底争斗之时,鼎碎而引起湖倾,这般浩大声势自然立即惊动了笑浪山庄的庄主欧阳城。
魔道中人因目的失败又被正道袭击时内讧了一番而各自退散,其余正道门派在寻回被水冲走的自家弟子后,也暂时返回泉北城休养生息,各自传书宗门告知此番来龙去脉。
泉漓湖一事传扬到各派之后,门中皆惊,纷纷派人重新驾着防护更为牢固的各式空中飞阁,前来接应自家弟子,以免再出意外。
此次事件被后人称为“泉漓湖之变”,前来参加笑浪山庄开鼎丹会的各个门派中,都各自有不少人员伤亡。
存微山中,郑英、水芳芷的死亡,也给其他人心头蒙上了不少沉重的阴影。
笑浪山庄分明人来人往,却处处弥漫着压抑的气氛,加上夏日炎炎之下本就闷热,如今更是静地令人心里发憷。
不过,邵珩此刻却感受不到这些。
萧毓笑盈盈地说着此时外面的情况,声音清的如春日潺潺的流水。
“你呀,自己受了那么多伤还总是逞强,要不是清阳师叔及时赶到,又有欧阳庄主替你治疗,只怕以后都落下病根,还谈什么复仇。”萧毓有些嗔怪地说。
“也是没办法的事,没想到一茬接着一茬,倒是忽略了这些。”邵珩心中亦有些后怕,知晓是自己修行时间太短,对这方面到底不如其他人通晓,只以为服下丹药休息后便无大碍,哪知还有如此多的隐患,这才渐渐引起重视。
邵珩坐起身子想到了几件事,问道:“我们何时回存微山?”
“据清阳师叔说,后天就会有人到这接我们回去。怎么,你有事很急么?”萧毓奇道。
邵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此前我们讨论过的事,只怕需当面禀明掌门真人方可,还有一事……我需与师祖商议。”
“什么事?”萧毓心想要和掌门汇报也就算了,什么事还需单独与太皓真人说。
哪知邵珩却岔开了话题:“没什么,毓儿你身体可还无恙?你近来瘦了许多,下巴都尖了。”
萧毓见他不回答自己的问题,心中略微不快,面上没什么显露,只说:“什么意思?你说之前胖么?”
邵珩哭笑不得,连忙解释了一番。
只是,虽然如此,萧毓总没有方才那般兴高采烈的神采。
邵珩想到这段时间来两人一起经历的事情,突然道:“毓儿,你难道还不知晓,你在我心里,无论什么样都是好的。无论是第一次见面那个装作大家闺秀的你,慈宁宫中假扮小宫女的你,在我及父母家人危难时刻从天而降的你,天游峰瀑布下那个突然长成无比美丽少女的你,还是那个听到我出事不顾生死赶来救我的你……我对你的心意,我以为已经说的够清楚了。”
萧毓早在邵珩说到一半的时候,脸便红了起来,语气里有着藏不住的羞涩:“……说什么呢……我又没有……你羞不羞。”
她本也没多大生气,没想到邵珩突然说了这么一长串,令她又感动又羞涩。
邵珩浅浅笑着:“毓儿,我心悦于你,这没什么好羞的啊。”
萧毓睁大杏眼,眼神清澈如孩童一般,却荡漾着少女才有的情怀,认真道:“我叔父会打你的,我那时候才十三岁。”
邵珩嘴角笑意一僵,心道:“那时候我只觉得你是个机灵古怪的小姑娘啊!糟糕,萧先生万一真那么想了可怎么办?”
忽然,他看见萧毓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顿时有些好气又好笑:“你……”话未说完,就嗅到香风一闪,竟是萧毓飞快地在自己脸上啄了一下,还用上了御风之术就想跑出房间。
邵珩心中大震之下,竟也足下一动,以踏星摘月步瞬移到门口堵住了萧毓,一把将她拉入怀中,没有丝毫犹豫地将吻住那似喜似嗔的眼,辗转品尝那诱人的樱唇。
要是让创这门步法的门中前辈得知后人在这种时候用上踏星摘月步,只怕要捶胸顿足、狠狠嗟叹一番了。
不同与过去那小心翼翼又蜻蜓点水般的亲吻,邵珩此刻怀着巨大的欣喜,强硬地索取着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少女的回应。
唇齿相依的时刻,邵珩心中闪过两人先前种种,几次危急时刻,尤其想到萧毓落入那淫贼孙逸之手中时自己快要发狂的怒意,手上一寸寸地将萧毓拥得更紧,几乎贴在一处。
萧毓有些喘不过气,也不知是被勒的还是羞的,只觉头晕目眩、手脚发软。
屋内相依相偎着亲密的两人都没有察觉到屋外一闪而过的人影,院子外沈元希眼角瞥见那匆匆消失在墙壁旁的衣角,耳朵微动,连忙一把拉住身旁的少年。
“沈大哥,干嘛呀?我要去看邵大哥醒了没有。”姜石有些不满道。
自打这个“沈师兄”回来后,那个凶巴巴、冷冰冰的道长就把自己丢给了他看管。
说来也奇怪,姜石自小野着长大,在他心里除了邵珩和当时死去的郑英外,他对其他人都没有任何晚辈对待长辈的模样,就是对一路带他回来的陆济也不太热络,一直令看管他的司建弼十分头疼。
姜石本以为这个看起来还算温和的师兄应比较好说话,却没想到沈元希比那李沣泰道长还要难缠。
明明是笑着的,却让姜石感觉到四周温度都降低了几分,让他渐渐收敛了许多。
只是,邵大哥虽然回来了,但还在昏迷不醒,他自然要关心一二了。
姜石在心底腹诽道。
不过,若是姜石知道这位难缠的沈大哥的真正地位,只怕此时高兴还来不及,哪还会埋怨。
“过会再去看他吧。”沈元希耳聪目明,发觉之前有人在院落中时便也察觉到屋内情景,为免尴尬自然不会让姜石这小子去煞风景。
“为什么?”姜石哪里知道这些,只着急道。
“现在不方便。”
“为什么不方便?”
沈元希有些忍无可忍,一把拎起姜石后领转身就走,虽然左脚不便,却也不见丝毫停顿,步履十分稳妥,直截了当地离开了。
笑浪山庄某处假山之后,宁青筠怔怔地看着反射着刺目阳光的水面,心思不知飘到了何处。
不知道为什么,她听到邵珩三人回来的消息后,会不由自主地走到邵珩屋外。
宁青筠想起初见时那个狼狈却矜贵的郡王,一夜之间遭逢大变后却依旧温柔对待周围的人,或许在那个时候,她就有些与他相同的感触吧。
后来在外门大考时,分明是对手,却第一时间担忧自己安危前来搭救,就算在自己突然出手偷袭取走原本属于他名次之后也未曾出言埋怨她。
宁青筠苦笑了一下,好像从那时起,自己就不自觉地想听到与他有关的消息,有他经过的地方,自己也会不由自主地关注着他。
只是,对方好像并未将自己放在心上。
在泉漓湖底时,她就察觉到了邵珩对萧毓的心意,只是当时宁青筠自己也未曾明了自己对邵珩的感情,故而一直忽略了这点。
直到方才在屋外,她亲眼看见那两人的亲密之举,那种从心底蔓延开来的嫉妒、酸涩如虫子般一点一滴啃食着心房,压抑着她喘不过气来时,宁青筠才惊慌失措地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她竟将一颗心系在那个温润男子的身上。
所以才会在意那些她本来从未在意的事情。
所以才会别扭地推开邵珩任何的帮助。
宁青筠幽幽地想:“我要是男人,我也会选毓儿。她既聪明又美丽,学什么都快,又能讨所有人的欢心,哪像你……”她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喃喃道:“哪像你,漂亮又什么用,永远冷冰冰的。”
想到那个小时候甜甜叫自己“阿青姐姐”的萧毓,想到那个清隽温和的男子那如冬日暖阳般笑容,宁青筠一颗心如石子般沉入水中,晃晃悠悠落不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