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 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予谓菊,花之隐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爱,除燕鲜有闻。莲之爱,同予者何人?牡丹之爱,宜乎众矣!”
袁绍的脸色渐渐变化。
从一开始的不解,到那“出淤泥而不染”几句出现后的凝重,再到最后,他眼神中似有若无微漾出了淡然。
出生世家的他,又如何听不出来这将是一篇怎样的作品。
可此时他并不在意这篇文章的伟大,他只是继续看着张钰,等着他说些什么。
“本初公之意,令钰深受感动,先前之言或有推辞之意,可如今之语皆发自肺腑。
钰这人,正如我那诗中一般,“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吾此生的志向不在庙堂之上,唯在江湖之中。
我所愿,并非有朝一日可以封侯拜相,位极人臣,只愿能苟全性命于乱世,安安闲闲做个自在的田舍郎,远离凡尘世俗、官场污浊,用这胸中热血和笔下文章为天下黎民筑起高墙,帮更多的生灵能在这乱世中得以保全……”
“可无官无职,无兵无将,纵然玉郎你空有八斗之才,在现今之世又如何能相帮他人?”
“因为钰在中山,在冀州,在本初公您治下。
以我观之,您必将可以一统河北,保得河北一方安宁,完全可以支撑钰去专心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一统河北,谈何容易。”袁绍摇头失笑,语气却无比坚定。
“钰有一策,可教本初公省数年之力。”
“何策?”
“屯田之策。”
“屯田?”
“敢问如今本初公军中,军粮可还足够?”
袁绍略一思量道:“冀州粮产丰足,没什么可担忧的。”
“所以贵军锐士时而以桑葚为食喽?”
袁绍一时语塞,张钰笑道:“钰别无他意,此屯田之策正是为解决此等窘况而设。”
屯田,意为国家强制农民或士兵耕种国有土地,再征收一定数额田租,可以说是一举多得的措施。
屯田广为人知,应该要数曹老板的《屯田令》颁布,但实际上屯田的历史还要追溯到很久之前。
“始皇帝使蒙恬将十万之众,北击胡,悉此河南地,因河为塞,筑四十四县城,临河,徒适戍以充之。”这可以说是屯田的前身。
西汉前元十一年(公元前169年),汉文帝以罪人、奴婢和招募的农民戍边屯田,其后汉武帝又调发大批戍卒屯田西域,但当时屯田主要集中于西、北部边陲,主要方式为军屯,且规模不大。直到东汉末年,战争连年不断,社会生产力遭到极大破坏,土地荒芜,人口锐减,粮食短缺,形成了严重的社会问题。
在历史上的建安元年(公元196年),曹老板采纳枣祗(此公曾多次拒绝袁绍招揽,死心塌地抱着曹老板大腿,眼光也是没得说)、韩浩的建议,在许都附近进行屯田。
由于连年动乱和战争,大片无主荒芜的土地少人耕种,曹老板当然毫不犹豫地笑纳,通通收归自己手下,然后从这些田地里取出一部分交给自己的麾下耕种。
耕种有两种,一种是军屯,一种是民屯。军屯主要是曹操手下的士兵和平定黄巾招揽的降兵,而民屯则是分给无家可归、流离失所的平民百姓。
事实就是,这其中大多数的劳动力、耕牛、农具,都是镇压黄巾起义中掳获的,这是无本;
而这种屯田制的税率高的惊人,甚至达到了二分之一的逆天比例,这是万利。
要知道,汉初休养生息时定下的赋税可是十五税一、三十税一,现在倒好,地租一下子蹿到收五六成之多,简直毫无人性。如果不是时代原因,这种税率放到任何和平年代,十有**都会把农民兄弟逼到抄家伙的。
根据《三国志魏书武帝纪》记载,“于是州郡列置田官,所在积谷,征伐四方,无运粮之劳,遂兼并群贼,克平天下”,当年屯田收获谷物百万斛,缓解了社会矛盾,可见屯田制的优越所在。
曹操的屯田制,证明了这位魏武帝在政治方面卓越的才华。他颁布《屯田令》时曾经说过,“定国之术,在于强兵足食。”平定天下,就是要让士兵的战斗力提高,要让士兵们能吃饱肚子,不然何以得天下?
可惜这么浅显的道理,后世很多策略游戏的爱好者都拥有的战略眼光,这时代的很多诸侯却并不具备。
《魏书》中记载:“诸军并起,无终岁之计,饥则寇略,饱则弃馀,瓦解流离,无敌自破者不可胜数。”
除了曹老板,没有一路诸侯有着长远的打算,肚子饿了就去劫掠,吃饱了又都丢掉,最后都不需要敌人进攻,自己就因为粮食而垮掉。
在张钰前世,那位很有名的学者“品三国”时有这么一段内容让他印象非常深刻,就是说当曹操通过屯田丰衣足食时,袁绍的军队在河北吃桑葚,而袁术的军队在江南吃河蚌,桑葚河蚌不够,就去吃人。
民国时期那位有名的狂人,他日记中就曾这么说:“古来时常吃人,我也还记得,可是不甚清楚。……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
的确,真的是吃人。
《三国志》中诸如此类字眼不胜枚举,“人饥相食”,“大灾人相食”,“蝗虫起人相食”……这些军队的战斗力也就可想而知了。
张钰将他脑海中的屯田制、军屯与民屯分别给袁绍详述一番,很快换来了他震惊、恍悟以至于倾服的态度。
毕竟袁绍能力是有的,在很多时候比曹操弱的,也只是反应慢一点罢了。
“屯田制……”袁绍喃喃道,“若顺利施行,我军大业可期矣!好计策!”随着一阵琢磨,袁绍彻底揣测透了屯田的精髓,笑着说道:“玉郎之策,价值万金!哪怕你无出仕之意,仅凭此策功劳,你便当得我袁绍座上之宾!”
张钰随意地摸了摸小肚子,“正中我的下怀啊。”
“好一个屯田策……这可不只是价值万金。”不远处的一间房屋内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叹,“也不知道那铜炉里的滋味究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