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朱弦面色不善，很是担忧责备的看了姜宁，“还请姜管家等等，我去给三姑娘拿件御寒的裘衣。”
姜宁是不知道融雪院的三姑娘病的如何这样重了，裹了那样厚的被子也没有一丝汗冒出来，反倒是一站起来便要跌下去，快得他都来不及去扶，而且……天还不到腊月，三姑娘竟已穿了裘衣，他思考间，朱弦已抱了衣裳手炉出来了，姜宁与朱弦一路去了正厅。
这边有陵虚陵复在，又执了三姑娘的令，已然拦住了下人，玖叁抱着瑶华在门外停了下来，细心的给瑶华理了理长发衣裳，瑶华淡淡一笑，玖叁一手给瑶华输送内力，一面道，“三姑娘……真的没事吧？这些日子倒是愈发病重起来了。”
瑶华摆摆手，极力地运转化解玖叁的内力，她平复了一下呼吸才道，“这事你一直都不知道，也是时候该告诉你了。等……今日这事了了，我便告诉你吧。”
玖叁没有多问抱着瑶华进了门，还是明镜领头说了句见过三姑娘，姨娘少爷们才神色各异的起身行了礼，四姑娘更是颇为担心地道，“融雪院的奴才都是怎么当差的，三姐姐病了这大冷天的怎么还让三姐姐出门呢。”
玖叁将瑶华抱到正厅主座上，二姨娘脸上变了色，她都没坐那个位置，一来是因为她表示对老爷老夫人的尊敬，二来也是为了给族长们留的，谁想到三姑娘一来就抢了这个座，让她怎么能不气。
瑶华披上朱弦带来的裘衣，抱好了手炉才觉得舒服一些，便开口道，“四妹此言差矣，我好好的在院子里养病，听到外面吵吵嚷嚷才过来的，二姨娘持家多年，这难道不是你的失职么？”
四姑娘与大少爷同是二姨娘所出。二姨娘很快转了脸色，一副正室慈母的模样，“扰了三姑娘是妾身的不是，实是事出有因，姨娘在这里给三姑娘赔罪了。”
说罢深深一礼，按理说瑶华该出声阻止，再不济也该让她身边的下人扶一扶的，她却是坦然受了礼，二姨娘给她行了个大礼，瑶华面色也缓和了些，抬头笑道，“还是姨娘识大体，姨娘管家辛劳，一时未管住下人也是有的，姨娘便不必自责了，只是我来都来了，怎么也要管上一管吧。陵虚，陵复还不快放手，姨娘的奴才可没学过功夫，这人要是弄残了，我可就把你们赔给姨娘了啊。”
陵复脸上一白，立时放了手，陵虚淡淡看陵复一眼，也是松了手，两人一左一右站到瑶华身侧，而玖叁，早在放下瑶华之后便不见了踪影。
瑶华粗略的将厅里扫了一扫，几个请了家法的奴才，还有大少爷，四小姐，二姨娘，以及大少爷的乳娘陈嬷嬷，还有各自带的下人满满站了一屋子。
以及地上跪着的衣衫褴褛遍体鳞伤的孩子，想来便是姜管家说的商小少爷。
大少爷似是等不及踹了那孩子一脚，嫌恶不屑之色不可言表，“这孽畜身份不明败坏门风，我左府是断断容不下这样的人的。”
瑶华淡然道，“这可就是商小少爷？”
“可不就是，他自小就性格怪异，来历不明，左府养他这么多年他却不感恩……”二姨娘忙接口道，也是不动声色的扫了瑶华带来的明镜朱弦陵虚陵复四人，个个都是人中龙凤，有身份有气度的，明镜朱弦年不过十三四的模样，正是少年天真烂漫的年纪，而陵虚陵复又是一对孪生美少年，却是一动一静，一冷一热，四丫头已经偷偷看着垂涎不止了，三姑娘身边的人都是这般风姿，料想三姑娘也不会对这样的左清商求情罢。
瑶华低咳一声，陵虚立时奉上茶水，瑶华轻饮一口淡淡道，“我怎么听说，商儿入府的时候，大哥是已经做过滴血验亲了的呢？既是亲骨肉，何必这般无情呢？”父君想抱孙子，老夫人也喜欢孩子，但他二人都是不喜左清商的，无怪乎左清商生母的身份低贱，左清商的性子又不好，也难怪堂堂一个少爷过成这样。
大少爷刚想开口，却被二姨娘抢过了话，“三姑娘有所不知，方才我们又做了滴血验亲却是没有融的，当初给这孩子做滴血验亲的下人也招了，当年是他们做了手脚才……三姑娘，我们左府清清白白的人家，怎么能养这样的孩子。”
瑶华朝陵复点了个头，陵复便朝左清商走过去，不由分说的扶起了他，左清商却是腿上有伤，怎么也站不起来，只听瑶华温温柔柔的声音自头顶传来，“你抬起头来。”
左清商一抬眼，便望见座上那单薄纤细的少女，仿佛与他同龄的模样，方才就是她与姨娘父亲们说话么，明明是同龄的孩子，却是一个天一个地，他瞪大眼睛瞪着少女，少女却是不以为意，更仿佛，是在发呆。
二姨娘见瑶华被瞪，心里一阵畅快，暗道左清商这孩子毫无眼色，本还有一线希望的，却不知死活的得罪了三姑娘，只盼着三姑娘拂袖而去不再管这闲事便好了，她想着，不由做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对瑶华道，“这孩子……这孩子真是……三姑娘，这证据确凿，请三姑娘下令执行家法将他赶出府去罢。”
瑶华状似顺着二姨娘一般，轻声道，“我既然来了，事情便要有个了结，不知这孩子……还犯了什么错？”
“这可就多了，他还犯下偷窃之罪，大少爷的院子里常常丢些东西，怎么也查不出是谁，还以为进了小偷，昨儿夜里，就连大少爷小妾的首饰也丢了，大少爷这才震怒下令彻查，便在清商的房里找到了，还有以往那些不见的东西。”
瑶华打了个哈欠，将手炉拢了拢，有些烦躁道，“还有么？”
二姨娘看出这三姑娘坐的烦了，便将事情悉数说了，“清商还行巫蛊之术诅咒老爷，老夫人，少爷，并时常说些大逆不道之语，不尊长辈……都是证据确凿板上钉钉的事，妾身可没冤枉了他。三姑娘是最明事理的人了，还望三姑娘公平决断。”
瑶华点了点头，露出一丝疲惫的笑容，对了左清商道，“姨娘说的这一桩桩一件件，倒都是有根有据的，那商儿，你可认了？”
左清商那一双黝黑发亮的眼镜此时闪着仇恨怨怼的光，“你们都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二姨娘与大少爷相视一笑，瑶华却放了杯盏，放到桌子上咔嚓一声，引得众人都去看她，瑶华试着下了地，她养了这些日子，腿上的伤早便好的七七八八，只是云罗蛊又要复发，让她无端端又显得病弱起来，陵虚紧张的看着她，似乎准备一个不对就上去扶住主子。
瑶华走到左清商面前，蹲下身去，左清商面容皆是脏污，只一双眸子漆黑幽深，望不见底一般，二姨娘大少爷都是最厌恶他这一双眼睛的。
“你今年多大了？”她含笑问他。
陵复只想着三姑娘该不是想把这孩子收房吧，这滴血验亲有没有人做过手脚还不知，就算真不是大少爷亲生，也断没有三姑娘把孩子收房的道理，他很想出言劝一劝，奈何陵虚给了他一个眼色，他向来信服自己的弟弟，便忍住了没说话。
左清商别过脸去，像是不想理她又没好气道，“八岁。”
眼前这个纤细苍白的少女却是眼睛一亮惊呼一声，“才八岁，我看着像有十一二岁了呢。”
左清商嗤笑一声，这些年来他过得比下人还不如，什么活都干，过早的操劳倒是让他早早长高了，更是成了他身份的一个疑点。
少女亲自扶了他起身，有陵复帮忙，少年总算是站了起来，少女摸一摸他的脸，左清商却没来得及躲开，只听少女温言笑道，“我还没有孩子，你的年纪也算合适。”她回眸对大少爷一笑，“大哥既然不想要这个孩子了，不如过继给妹妹如何？”
就算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大少爷也是没怎么见过自己这个嫡出的三妹妹的，今日三妹妹的到来可是他们没有料想到的，她裹了厚厚的裘衣，却更显她的纤细单薄，她不质疑，也不反对，安安静静地听姨娘说完，才语出惊人。
可真是倾国倾城一般的笑容。
大少爷外出生意应酬多年，见过的美人何止千百，环肥燕瘦，阅尽千帆，他房里的妻妾也是各有姿色，都是能拿的出手摆得上台面的美人。
却没见过三妹妹这样的，比她容貌周正的，比她性子清冷的，比……
他见过不少，却没一个只回眸一笑便这般触动他心弦，惹得他心中波澜万千，柔肠百转千回，若是能就此沉醉在……
“大哥？”她轻飘飘地一句，倒是没让大少爷醒过神来。
二姨娘见自己儿子被三姑娘笑了一下便怔住不知所以，深觉丢脸，丫鬟仆役都在场，三姑娘是帝国国师，院子里满是男宠，大少爷居然对自己的妹妹生了垂涎之心，这自然是她管教无方，二姨娘念及此，狠狠心掐了大少爷一下，大少爷霍然惊醒，摸着伤处有些尴尬道，“三妹妹，这孩子劣迹昭彰，且不是我左家血脉，三妹妹想过继个孩子不如另选一个罢？不若……大哥给你挑一个好的？”
瑶华倒是没想到大哥这般热情，她一手轻轻捏了下清商的手心，一面对大少爷笑语嫣然，“多谢大哥，不过我看着商儿十分面善，该不会是奴才弄错了，不若再验一次，瑶华亲自做个见证。”她说完，也不等大少爷发话，便对陵复道，“备水。”
陵复片刻即回，先是在左清商指上划了一道，待把刀拿到大少爷面前时，大少爷却是犹豫了，“这……已经验过一次了，没必要再劳烦三妹妹了吧……”
瑶华却是对陵复说了句动手，陵复手起刀落，大少爷的指上也划了一道，两滴血慢慢相溶了，陵复拿着给二姨娘与大少爷各看了一圈，才退回到瑶华身边。
瑶华合掌笑道，“既是我左家的孩子，我看着也喜欢，大哥怜我膝下无子，就把商儿过给我吧？”
大少爷尚有微辞，二姨娘方想辩驳，瑶华便忽然想起什么一般道，“说来姨娘与大哥都说商儿不是左家血脉，想来是下人在其中使坏，这样的下人我左家可是断断容不下，还有早先招认说伪造滴血验亲的下人也是一路货色，不知是本心太坏还是有人指使，姨娘你说呢？”
“这……不会是有人指使的吧……”二姨娘想着三姑娘从未管过府中事，那几个下人都是她的亲信，就算是当面对质而绝不会供出她来，因而没有说什么。
瑶华也是点点头，“那便是蒙了眼黑了心要离间我左家父子关系，这样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呢，姨娘若是放心，便把此事交给瑶华问个清楚，陵虚，带人过来。”
二姨娘维持着面上的冷静，背上却是涔涔汗下。
瑶华低低喘了口气，陵复扶着瑶华坐回椅子上，也给左清商加了个椅子，陵虚带着人过来的时候，几个人立时跪地磕头嚎啕大哭，说是猪油蒙了心看不惯商少爷便使计害他，另两个人说商少爷进门的时候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左家血脉，才买通他们作假，说的有根有据潸然泪下。
瑶华想高声制止，却没有力气，只得将热茶朝地上一扔，众人才静了，她道，“陵复陵虚是师尊赐给我的，修罗场的杀手不仅杀人神不知鬼不觉，逼供也很是擅长的，奈何他二人自跟了我，也有很多日没开过荤，今日便交给陵复了，替我好好问个清楚。”
陵复很是喜悦的领了命，二姨娘发誓她看到了陵复听到可以逼供的时候眼里那真切的，亮闪闪的光芒，这两个孪生美少年竟是杀人不眨眼的杀手，她或许是不该给瑶华机会拖到现在的，不过……还有族长，族长一会也就来了，到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