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云笙郑重承诺。
“我的心里,有了别人。”
云笙霎时怔住,似是并不认识顾褚一般。
顾褚淡淡的讲了如何与那女子相识,情意渐笃,而后养做外室之事,云笙一句也没打断,直到他说完,才压低了声音,道,“这事……你也告诉了瑶华?”
“怎会。她至今不知,恐怕是看出我的冷淡才对我疏远罢,她是个心思很细腻的孩子。”
瑶华不知道?云笙在心里冷笑,三姑娘虽为人低调,习惯了藏拙,但她那些细密的小心思怎么能瞒过他,即是如此,三姑娘这段时间的反常也就可以解释了,云笙想明白所有,换上一副低沉惋惜的口气,“你是瑶华最爱的人,却怎么能这样做?你可想过她得知真相会有多么伤心?”
顾褚看着这平日里温润如玉的少年满面愁色,竟不知怎的脱口而出,“我本就不知她帝国国师的身份,知晓她是我的小侄女后也想着接受,可她呢?新婚前几日不管多晚也会回来,渐渐的就再没有消息,性格乖戾,残忍嗜血,无情无义,我并不想有这样一个妻主。即便是没有阿月,我也早有了娶妻纳妾,延续血脉之心。”
云笙听后,怔然道,“你说的,可是瑶华?你为何这样看她?”
“你被爱意迷了眼,自然看不出她的本性。”
云笙被这一句无情的堵住,再不想辩驳什么。他心里的瑶华,隐忍而坚强,心肠又太软,哪里是顾褚说的那样。
“你一如从前的待她,她不在的时候,你又是何样心情呢?”
云笙露出今日第一个舒心的笑容,单纯清澈得教顾褚觉得有些刺眼,那云袂的少年欣然轻道,“她在的时候,我陪着她,服侍她,她不在的时候,我便会替她搭理好院子里的事,不教她忧心,融雪院是她的家,我知道她早晚会回来,我每日里都会给披锦屋挂一盏灯,想着她若回来了,定会……”
“不要再说了。”他再也听不下去这样的话,或许他与云笙本就是不同的,云笙安分的做一个小小的侍君便心满意足,而他放眼天下,不想为一个小小女子牵住脚步,他有雄心壮志,有很多未境的梦想,他需要的是,一个温暖驻足的港湾,而不是……
云笙最后施了一礼道,“我今日只是为素侍君之事贺你,没有听过其他的话,也不会多说半句。你我的情谊……也是一如既往。”
他轻轻说完,不等顾褚出声,便告辞而去。
顾褚沉默良久,便吩咐长虹备了贺礼去见素指。素指穿了一身水滑妆花锦缎,正在侍人的簇拥下静静躺着,顾褚远远看着,只觉素指与从前不同了,他的眉眼迅速长开,透露出一股极清雅的意味,更是因为有了身孕的缘故,整个人都添了一种宁静柔和的态度,他的眼眸温柔似水,是对瑶华的情意,也是对他腹中孩子的爱意,顾褚心如刀割,一瞬之间竟愣在了原地。
他犹记得初见时的素指的单薄的,胆怯的,模样老实清秀,一股稚气尚未长开,左释天看重素指稳重不会生事的性子,以及好生养的身子,又是顾褚的远亲。顾褚知晓素指承宠后,也从来没有问一问他对瑶华的态度。
如今看来,定是情根深种了吧。
他不明白,一个云笙,一个素指,都对瑶华这般毫无怨言的守候着,偏偏只有他,养了外室,与瑶华离了心。
她或许是看出了自己的冷淡,初时尚迷惘过,后来她忙的鲜少回府,偶尔回府也只是宿在云笙,素指处,更遑论大多时候都是在外面过夜。
他几乎已经忘了他们新婚之夜之时,那少女任由他摘下面具时那一分绝望与期望。
长虹低声提醒:“平君,到了。”
顾褚这才收了心思,却再没踏进东院,反倒掉头去往披锦殿,长虹跟着一众下人捧着贺礼苦着脸追上去,被平君这一番反复弄得哑口无言,东院的下人还未来得及通报便见平君急急的走了,也是一头雾水。
顾褚去了披锦殿,殿外是陵虚陵复守着,见了他,陵虚还没什么,陵复早已阴阳怪气的挑了眉,冷言道,“这是什么风把平君吹来了?平君不是走错门了吧,这可是披锦殿,不是平君的同尘殿。”
陵虚淡淡斥责了陵复道,“怎么说话呢,还不给平君行礼。”说罢自己也是径自站着,毫无行礼的自觉,他极淡然的看了顾褚,说道,“殿下不见任何人,平君请回吧。”
顾褚的一腔热情教这一对孪生美少年打退了不少,忽然想起这两人是瑶华带回来的,直接放进了自己的院子里,出双入对,形影不离。但此刻,他压下了那分别扭不悦的情绪,和气道,“阿瑶病了这些时日,不知有无好转,还劳烦两位通报一声。”
陵虚微微色变,陵复亦是一副古怪的神色,二人对视一眼,皆不知这位平君何时这么好脾气了,他二人不比旁人,是知道瑶君已经“病愈”,只是在屋子里装样子罢了,便十分为难要不要通传。
陵虚倒是微微一笑,“平君有心了,属下这就进去通报,还请平君稍候。”
说罢,不顾陵复的阻拦便推门进了,不多时便出来,向来毫无表情的面上多了几分古怪笑意,他说,“我们殿下请平君进去。”
顾褚没想到这般容易,也就忽视了陵虚的表情,然而长虹却是看在眼里的,本想提醒平君一句,但平君明显心不在焉,已经走了进去。
绕过屏风,便传来男子低语谈笑的声音,却是鄢唯与明镜,桌上摊着一本医术,明镜正端着一副教书先生的口吻给鄢唯将各类药草的识别,功效,两人见顾褚等人进来,倒是没有阻拦,请平君进了。
顾褚在外面见了陵虚陵复,进了殿又先看见鄢唯明镜,心头那一分愧疚早已被不忿所取代,他冷着脸继续往里走,长虹挑了帘子请顾褚进去,便听见内室里一个极清雅稚气的女声娇嗔道,“本殿下吩咐让你好好躺着,怎么又下床了。”
“属下身份卑微,怎能躺殿下的床,还请殿下收回成命。”却是一个沉稳刻板却带着丝丝温和的男声。
顾褚一进来便看见那穿了明金朱锦的少女小心的挽住男子的手,将他往床上推,而男子仅穿了一件素白单衣,衣袍还是敞开的,身材精壮且不说,身上却受着大大小小的皮外伤,长虹远远看了一眼脸就红了,那些伤明显是男女欢好所致,却不知三姑娘还有这样的爱好,他可不敢教下人们看见,忙拦了几人退在偏殿,愈发不敢看自家平君的脸色。
那陌生的男子却是一个眼色也没朝顾褚这边望过来,更别提行礼之事,他低声道,“殿下,平君到了。属下先告退……”
“告什么退,你给我好好躺着养伤去。”说罢,似乎是故意的在玖叁的伤口上按了一下,趁玖叁失神之际将人推到床上去,不由分说的盖住了被子,又小心的拉住帷帐,似乎不想叫顾褚看见一般。
做完这些,她才在椅子上坐了,抬头对着顾褚微微一笑,“顾叔叔来看我了。”
顾褚百感交集,一时之间竟无话可说。他本想着,若是能见到瑶华,一定要好好的和她说说话,她毕竟是自己疼爱这么多年的小侄女,又是对他……说了那么多缠绵情话的妻主,她病了这样久,听说极是凶险,他一次,也没来看过。
他如今来了,见到的却是殿外张扬且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的陵虚陵虚,偏殿里又是温柔软语的鄢唯,以及活泼明艳的明镜。
他心心念念的阿瑶,却是精神百倍的调戏着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男子。
就连长虹这般未经人事的少年都能看出痕迹,他又怎会不知这两人发生过什么,披锦殿里的美貌少年不知何几,加上云笙,素指这两位侍君,还有超然出尘的墨卿,她竟还金屋藏娇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男人。
她……到底置他于何地,她又怎么能,这样若无其事的笑着叫他一声顾叔叔。
……不知何时,那一句动情而温柔的“株和”,变成了亲切古怪的“顾叔叔”。他竟一点也没察觉。
顾褚心痛不已,却勉强压住了满心的怨怼失望,对她说,“阿瑶这样精神,可是已经好了么?”
她点一点头,虽然笑着对面带疏离,“多谢顾叔叔关心,我的病已经好了,只是墨卿还让我吃着药说再养几天。”
“那我就放心了,冬日严寒最是容易生病,你往后可要注意些,这一番大病教阖府上下都替你担忧不已呢。”
“顾叔叔说的是,阿瑶受教。”她答得十分流利,又想到什么,十分歉然地说,“瞧我这记性,都没让顾叔叔坐,顾叔叔快坐吧。”
顾褚这才发觉自己竟一直站着问了这些话,掩去尴尬之色坐下,却不知再说什么。这屋子里并不止他们两人,那不知名的男人躺在帷帐之后,却是一直没有出声的。他忽然发问,“不知……帐子后面的那位……是哪家的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