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少女并没有在意他们是否愿意，径自吩咐道，“卫纹，今后你留在左府融雪院，替我留意府中动向，一切听从陵虚陵复的指示，没有我的吩咐不可擅自离开。至于卫初……”她稍稍拖长了声音，末了带了三分愉悦的笑意，“白天贴身跟着我，晚上……给我做个暖床，你可愿意？”

以商量的口气，说出不可质疑的命令。

卫纹还好，只是在左府限制了行动，卫初却是深深低了头，声音与他的身影一般漆黑如夜，“属下遵命。”

少女眉开眼笑，拍拍手道，“好了，卫纹现在就可以去左府了。卫初，来给我倒杯水。”

卫初自始至终垂着头，只是动作稍显僵硬，少女浑不在意，等到男子近前来的时候，便以食指拖住他的下颚，迫他抬起头来，这般轻蔑挑逗的动作，成功让男子变了脸色。

他自成为镇渊身边八名暗卫之一以后，还从未受过这般的轻视。就算是他从前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小暗卫，也从来没人这样侮辱过他。

他攥紧了拳头，指节微微发白。他努力的平息紊乱的气息，似乎从牙缝里蹦出一句，“瑶君殿下请喝茶。”

那少女闻言一笑，竟得寸进尺的在他的脸上摸了又摸，卫初白着脸又重复一遍，瑶华笑出声来，反手将杯中之物喂给他喝。

卫初视死如归一般喝了，下一瞬却忍不住吐了出来，伴随着呛咳，一张毫无表情的脸染上了血色，很是狼狈的脱口问道:“这是什么。”

瑶华像是一个恶作剧的孩子神秘的竖起一指，调皮的对他笑，“这是我最爱喝的……果、子、露哦~”

酸酸甜甜的，带着几种时令果子的香气，又添了几味合她体质的药材，是秣阳开的方子，鄢唯亲手制的果子露。她不爱喝茶，又不能把药当饭吃，最爱喝的就是花蜜，桂花露之类的东西。卫初一个大男人，喝了这种小女孩才会喝的果子露，不会吐才怪。

少女哈哈大笑，轻松愉快的笑声立时冲淡了先前的阴霾，她一边捂着肚子断断续续的说，“笑死了……你难道闻不出来么，谁告诉你茶壶里的一定是茶来着……哈哈哈哈，师尊的暗卫居然会是这种木头哈哈哈哈……比谨一可有趣多了哈哈哈哈……”

卫初听着这嘲讽刺耳的笑声更加黑了脸，拿着桌布将一地狼藉擦了个干净，他垂着头，努力将瑶君这两句挑衅意味浓重的话抛在脑后，一本正经的说：“请瑶君不要拿属下取笑。”一面有些不悦的抬了头，却见堂堂五君之一的瑶君毫无形象地挽了袖子，长长的裙摆缠了一地，连发簪都掉了好几支，却是笑得眼泪都要流下来的地步。

卫初不知为何，明明觉得更加恼怒，胸口却有一种奇异的，盘桓不去的压抑酸涩，让他有种新奇的，想要探究清楚的冲动，明明只是个连自己胸口还不到的小丫头。

少女笑够了，朝卫初递出手去，示意他拉自己起来，卫初将她拉起来后即刻撒手，且松了口气。

掌中弥留的那柔软滑腻的触感，是他熟悉却陌生的……他正兀自想着，少女抬起手来拍了拍他的腰侧道，“去传膳吧，顺便去问问秣阳与白妄是不是要一起来。”

卫初应了声是出门去了，少女那双带笑的眸子才冷了下来，传唤玖叁。

玖叁自她的身后将她抱在怀里，低声回禀，“卫纹已去左府。”

瑶华回眸一笑，“那就好。”

玖叁在她面前有些犹豫，眼神闪了又闪才低声问，“殿下……为何如此折辱……卫初？”

瑶华瞪大了眸子，一本正经的答道，“也没什么……他是师尊的暗卫，我看他……不顺眼。”

玖叁心道卫纹也是镇渊的暗卫来着，而且……不顺眼还让卫初做暖床？他抿了唇，什么也没说。

瑶华却是径自说下去，“师尊的暗卫都太擅长隐藏行迹，就算是我也不好察觉，只好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才能放心一二。”

“……这样，势必会阻碍咱们的行动。”

“我只是想……将暗卫变成明面上的护卫而已。”她湛然一笑，笑容里说不出的冰寒意味，玖叁轻轻叹了口气，想大约也只有这样才能阻碍这两个暗卫坏事了吧，可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而卫纹，他去了融雪院，我就不信他查不到顾褚的行踪，查不到顾褚与挽月暗地里行的勾当，他若知晓，必定报给镇渊，那时，我们等着看好戏就是。”

“那殿下对卫初……可有收服之意？”

瑶华以两指抵上他的唇，先是故意拧了眉，“为何还叫我殿下？”看着玖叁的目光一时水波潋滟，才满意的笑道，“对于他们，我不做期待。若他们真敢不顾暗卫的规矩身侍二主，我不介意演一出借刀杀人。”

玖叁微微张大眸子，哑然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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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沐浴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卫初僵硬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脸上紧紧的绷着，只是任谁来看，都会以为他是等着受刑而不是暖床。

瑶华伸了个懒腰，拨开帐子坐到床边，伸手解自己的衣带，却是把卫初吓了一跳，人也往后瑟缩几分，瑶华的脸当时就黑了。她只是脱个衣服而已，他这个样子让她的女性尊严很受打击的好么。虽说不是本着收服之意，就算是收服也不至于用□□这种招数，她耷拉着嘴角重新系好衣带，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被子已经是暖暖的很舒服，她满意的打了个滚，巴住卫初的肩膀，笑意吟吟，“做的还不错。”

卫初只觉少女的气息太近，不敢转过脸来，只得头朝天说道，“属下……可以穿上衣服了么？”

瑶华伸出手臂抱住他，触手皆是结实的肌肉，她好奇的戳了戳，便搂了人抵在他的肩膀上准备睡，“这样就很好，快睡吧。”

卫初的身子愈发僵硬，本想再说什么，却发觉少女呼吸平缓绵长，竟是已经睡着了，她的睡相极好，维持着入睡前的姿势动也不动，他一低头就能看清她的脸。

少了白日里的轻慢张狂，多了七分有如冰雪一般的清寒，是他从未见过的瑶君，未带笑容的她，看着总有分不可接近的距离感，却近在咫尺。这种感觉与白日里那时很像，让他觉得新奇，深知她已经睡着了，不会再对他做什么，卫初不由放松了身体，持续了一个时辰的紧张感随之消失，果然只是教他暖床而已。

被宠坏的孩子，养在深闺的大小姐，脾气不好，喜怒无常……又好色。

他对瑶君得出以上评价，一面想教主……若是知晓他与瑶君同床，会不会，借口杀了他。

卫初的心攥成一团，想着卫纹说的，教主把他们送出去，本就做好了让他们给瑶君做侍君的打算。就连他们的首领谨一，也曾被教主如此吩咐。他便又释然。

看着瑶君软软的巴住他睡得极熟的样子，他忽然觉得，若是他有个女儿，也差不多就是这个年纪了，会很可爱，很粘人，会跟在他身后叫一声爹爹吧。

他们暗卫，对家庭的温暖都是极其渴望的，他也不例外。

他复又深深地看了会瑶华的脸，愈发的将这个念头印在了心里，人也放松起来，随之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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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得了卫初卫纹以来，瑶华好生的关了门过了几天逍遥日子。

这日与白妄下棋，明日又约了秣阳赏梅，后日听白妄与秣阳相坐论辩，更是日日都睡到晌午才肯起身，每日必教卫初暖床过夜。

一连七八日过去，不仅长白一众下人对卫初的态度愈发恭敬暧昧，就连三公子秣阳也是醋意大发，见了瑶华立马绕道躲开，专心致志地给白妄调养身子，加上披锦殿温暖如春的地势环境，让白妄的身体好了太多，竟是难得安稳的过了一个冬天。

距离祭师会还有几日，瑶华不能再躲懒，但仍是每日晌午过后才起来处理公事，去哪儿都带着卫初，态度也与对其他下人大相径庭，就连卫纹回来例行汇报的时候也忍不住拉了卫初深深看了几眼，说了一通羡慕向往之语。卫纹在左府里无非是看着商少爷专注学业，云笙管束下人，以及左暄左漾后院争宠的小手段，枯燥乏味的让他觉得已经过去一年。而卫初在瑶华身边吃好喝好，他这一看，竟觉得卫初的皮肤都变得细嫩些许。

这自是瑶华的功劳。

卫初日日给她暖床，必是要在浴池里洗干净身子的，用的是瑶华的浴池，泡的也是长白给瑶华准备的香露。有滋润肌肤等等养颜的功效。

这一日分外的冷，一出门就能被风卷回来，肃杀而又干燥的空气教瑶华失了堆雪人的兴致，便拉了卫初在屋子里胡天海地的聊，一会儿拿了诗词要他读来听听，一会儿又取了纸墨写了几个字，卫初被她的毫无长性弄得默然无语，只觉得自己真是年纪大了，陪着小姑娘玩一会儿就气力不济。

卫初是眉头使劲拧了拧又松开，终于委婉的劝道，“瑶君累不累，可要休息一会？”

瑶华正取了彩纸打算剪个花样出来，听了卫初这么说，才发现自己这半日委实过得有些荒唐，虽是有意为难卫初，却把自己折腾了一遍，得不偿失。她深以为戒，便放下剪纸，笑眯眯的故意说，“你是意思是现在就想休息了？”她把休息二字咬的很重，更是拐了七八十个弯，让人想不往歪处想也难。

果然卫初的耳朵慢慢的红了，声音也地下去，“瑶君喝杯水润润喉吧。”

然后倒了杯果子露给她，瑶华也没摆架子，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然后轻轻挑起眸子，似笑非笑，“你怎么总是这样紧张，怕我把你吃了似的。”

卫初强自镇定不语，心里却是恨不得夺门而出才能化解眼前尴尬局势。

她眼里那分轻佻之意瞬时化作绵绵无辜之情，秋水一样的眸子扑闪着，像是马上就能掉出泪来，“你可说说，这些日子以来我对你可有半分不轨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