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卫初本想立时回嘴说有，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一件，她夜夜与他同床，最多不过抱着他的手臂安睡，白日里也只是拉过他的手到处走，退一万步说，她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子，这种事有什么可计较的。他愈发觉得自己小题大做。

瑶君只是个深受教主宠爱，傲娇又可爱的大小姐而已。就算杀过那么多人，也不能抹杀她还是个小孩子这样的事实。

他深以为然。

这也是瑶华这些日子以来，刻意展现给她的，让他觉得她不过有点小心机小手段，这是承天教人人都要学会的天性使然，她本身，是天然无害的。

不得不说，她最擅长的就是如此。

卫初慢慢放松下来，见少女仍扑闪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瞧着他，竟是难得的缓和了口气，“是属下失态了，属下给瑶君赔罪。”他被想说以茶代酒的，却想起瑶君这儿没有客来是绝不会备茶的，一时有些尴尬。

瑶华闻言一笑，眸子里的水气立时烟消云散，只剩她好似云开月明一般干净澄澈的笑容，“那你就倒一杯桂花露喝吧。”

看着卫初为难而又视死如归的表情，她笑着拦下，“我开玩笑的，你会不会剪纸，陪我剪个窗花可好？”

卫初在桌子上粗粗扫一眼，竟是有些跃跃欲试，“属下小时候过年的时候会同家人们一起剪窗花，虽时间隔了太久，有些生疏了，属下愿尽力一试。”

瑶华半是好奇半是惊喜地拿了剪子给他，卫初很快上了手，先是有些生疏僵硬，很快的，便着手剪了起来，他剪的随意，她看的认真，只是看了许久也看不出他剪的是什么图样，只得按下好奇心专注的剪起自己的花样来。

正剪的起劲，卫初已经将剪纸铺在她的面前，是一条活灵活现的鲤鱼，鲤鱼肥美诱人，戏水的姿态又即可乱真，瑶华一面赞不绝口一面小心翼翼地试探她是不是可以据为己有。

卫初见她喜欢，自是无不应允。

于是瑶华讲究礼尚往来，非要剪一条锦鲤鱼送给他。卫初见她剪了第一刀的架势，便知他是没有福气能收到窗花了。

最后以卫初剪了九条鲤鱼，拼了一副九鲤戏水，瑶华剪了一条干瘪瘪的烤熟了似的带鱼却头晕眼花筋疲力尽的结束。

更是咬牙切齿的指名晚膳加一道糖醋鱼，然后把卫初拖到床上硬是抱着人睡着了。

梦里好几条鱼游得畅快。

第二日，瑶华让下人送了一缸锦鲤鱼到卫初的房间。

卫初有些犹豫，“瑶君……属下，并不会养鱼。”

瑶华却摆摆手，“你养着玩就是，养死了也没关系。”

卫初只得接下赏赐，后来又真的找来玖叁问了瑶华所说的她这里的暗卫与众不同之事。

玖叁并不落座，看着他的眼神却有些复杂，仍是认真的回了他，“殿下对暗卫极好，墨卿特地给殿下准备的疗伤药，大半都用在暗卫身上。而暗卫若是以身殉职，她除替他们安顿家人后半生以外，准许暗卫另提三个要求，但凡她能做到的，便全力以赴。”

卫初听罢，十分感叹。

“她……对你很好。”玖叁淡淡说了一句，不知是为公还是为私。

卫初犹豫一会儿，“瑶君对我的确很好……但殿里的流言……半点也不得真。”

“流言而已，半真半假的，不过是下人找个乐子，有个谈资消磨辰光，你何须放在心上。”

卫初总觉得事实虽是如此，但每日里被人用瑶君新宠的眼光来看，并不是很舒服，尤其是遇见三公子的时候，三公子总是不冷不热的哼一声，并不多言。

所以他又去找瑶华委婉的提过此事。

彼时的瑶华正拿了凤仙花汁染指甲，闻言不过是半是腹诽半是埋怨地回答，“秣阳就是那样的性子，对不熟的人多是爱答不理，才不是外面传的吃醋呢。他一向醉心医术，对白妄的弱症极是上心，巴不得让我找别人玩去别来打扰他给白妄诊治呢。”说完又一副躲过一劫的畅然，“也不知那位四公子替他试了几服药。”因云罗蛊之故，秣阳对她身体的热衷程度可是不亚于白妄那自娘胎里带来的弱症，平日里总以各种理由熬各种稀奇古怪的药给她吃，现在白妄来了披锦殿，秣阳一门心思扑在他身上，总算放过云罗蛊刚刚发作过，暂无危险的瑶华姑娘。

以秣阳对医术的热衷程度，又得了权利与空闲，该会怎么给那病弱的四公子试药呢。

默默在心里为白妄上一炷香。

卫初听她这么说，才对近来之事微微释然，看着瑶华伸出一副染得极好的指甲，笑着问他这个颜色好不好。

他自是含笑称赞。

****

瑶华拥着玖叁午睡才醒的时候，卫初正面无表情地跪在谨一面前，承接谨一的怒火。

谨一板着脸，咬牙切齿又恨铁不成钢的气急模样，他看着卫初一身暗纹长袍裁剪得当，显是新做，发上那支银簪也是极出众，再加上卫初面色红润，眼神平静而温和，从内到外透出来的好气色，与当初从他这里走出去的那个卫初判若两人。

“卫十，你近来，过得很是逍遥。”谨一不冷不热的开口，一双眼半合着，掩去不愉的神色。

卫初跪得笔直，却一个字也没说。

“主人怀着怎样的目的送你们出去我不管，只是卫十，你可还记得我对你们的吩咐？”

他脱口答，“瑶君没有异动。”

谨一冷笑，“她自然没有异动，你们出双入对，花前月下，她可还有心思做别的事情？卫十，我一向觉得你冷血无情，这才放心让你去瑶君那里，你却被她迷惑成这样，你自己看看，今时今日的你，是个什么样子！”他长袖一挥，一直小小的铜镜滚到卫初面前，后者毫不在意的拾起朝镜子里看了一眼。

“首领似有所误会，那只是传闻。属下与瑶君清清白白。”

谨一看他并无一丝躲闪慌乱，也慢慢放松了神色，“我让你问瑶君势力几何，暗卫又是什么水平，瑶君与四公子交情可深，披锦殿的下人议论的又是什么，你今日，能否一一答给我听。”

卫初的手在身侧握成拳，额头滴下一滴冷汗来，“瑶君与四公子……只是因三公子之故才偶尔谈上几句，谈不上交情，瑶君对三公子毫不吝啬，让三公子得以闭关为四公子医治，披锦殿的下人并无不妥。至于其他，属下并未探知。”他说的有些犹豫，全因瑶君拉着他做各种事情，话题也都是瑶君挑起，他几乎是处于被动的。

谨一不满的眯起眸子，寒声道，“这样的消息，只怕明眼人都能看得到，你也好意思拿这些事搪塞我。”他口气阴冷，卫初却是不为所动的，“卫七在左府，可是探听到了一个惊天的消息。”

卫初的眸子极快的闪过什么。

谨一不知是嘲讽还是惋惜的，“瑶君对她府里那位平君一往情深，而那人可是完全没把她放在心上，堂堂瑶君，却被这样蒙蔽。”

卫初咬唇，很想脱口问清事情始末。

谨一扶了卫初坐下，两人一如既往的并坐在一起，像是从前兄弟们一起围坐谈天饮酒的时候，谨一缓和了口气道，“我知你的能力绝不亚于卫七，也是瑶君人小鬼大，心计极深，对你二人分化拉拢……你可不要忘了，就连主人也被她迷得团团转，流言虽不可尽信，少不得就是她亲自传出来的，你以为她对你低声下气，撒娇痴缠，与你几夜风流了就是喜欢你？那些小恩小惠你真的看的上眼？还当做定情信物带在身上？卫十，你从前可不是这样傻的人。”

卫初平心静气，眉毛也没动一下。

谨一心中一阵羞恼，“她玩男人的手段，有谁不知，就连当年与玖殿下齐名的玖叁也被她弄上了床，这种风流女人，值得你放在心上么？你我兄弟一场，有些事，我少不得要提点你。”

谨一还想再说什么，门外有人轻轻叩了三下，谨一正色朝卫初点了个头，仍忍不住补上一句，“记住我说的话，那些事……替主人打听个清楚。”

卫初垂眸走了出去，极快的隐蔽了身形，回到披锦殿，一个丫鬟将一碗汤放在他手上，“快去送到三姑娘那儿去，否则三姑娘会起疑的。”

他接过，垂着头一步步沿路走着，下人们无不敬他一声卫公子，他心里又乱又空。

直到他走进内室，看见瑶君俯下身去，吻住玖叁时专注深情的模样，两人深吻缠绵，天地之间，再容不下旁人介入一般，卫初下意识松了手，一碗甜汤洒了一地，拥吻的两人闻声便分开了来，瑶华搂着玖叁，不见半点避嫌的，见是卫初，一对仍含着方才春意的眉眼弯弯如月，“吓到你了？教长白她们进来收拾罢。”

卫初沉默的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