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帝君的圣旨到了左府,一众主子下人前去接旨,左释天更是好好地留了人打赏喜钱,这边就开始准备聘礼,准备上忠勇侯府提亲。
却说忠勇侯府那边数斯的双亲为数斯从文从武,争执了许久,迎来了这一张圣旨,两人也没了脾气,好在自家儿子自幼承习父亲的谆谆教诲,熟习夫训,琴棋书画又是无一不精,又是嫁给当朝国师大人,两人想了想,也觉得这是门极好的婚事。
毕竟忠勇侯府几代从武,军功卓著之余也怕功高盖主,这些年来行事小心翼翼,决不留兵符在手,更时不时地向帝君表表忠心,虽然帝君并不是听信谗言多疑的昏君,却也怕被帝君一个怀疑满门抄斩。忠勇侯府一门忠贞为主,此时更是与帝君依仗信赖的国师结了亲家,自然要欢欢喜喜的为儿子准备嫁妆,风风光光的嫁出去,如是结亲,帝君必然再不会怀疑忠勇侯府的忠心。
于是两家来来往往,不同于纳侍的草率,将婚事定在了年后,前前后后有近两月的时间准备婚事,倒也不算忙碌,琐碎督办之事按下不提。
忠勇侯府长公子数斯订了亲,自然退却了朝事,于闺阁之中静静待嫁,至于需要亲手绣的嫁衣,数斯绣技平平,好在有父亲亲自指点,也倒不算为难。
瑶华与数斯两人婚前是不宜相见的,瑶华亲自去提亲之时落落大方,言行有礼,又不失身为国师的超然之气,看的忠勇侯夫人数朗心极为满意这个儿媳,虽然年纪小又身居高位,难得的是敬重长辈,毫无架子,又独独为数斯备了些香囊胭脂之类的小礼物,是个极用心的孩子,想必也是个会疼人的妻主才是。
想起自己打探过的国师那位平君的状况,只是觉得那位平君未免有些不惜福了,国师身份超然,自然是要三夫四侍的。
末了这位岳母还隐晦地提出想要试试国师瑶君的功夫,瑶华吃惊之余淡笑应允,意外的是这位数朗心内力深厚,她与这类高手过招太多,应对起来却也没那么难,一套繁华剑法舞完,数朗心也看懂了她的招数,最后瑶华不动声色地让了数朗心一招,两人心知肚明的结束了这场切磋。
数朗心对她是愈加满意。
最惊诧的是承天教果然名不虚传,路数都是世所罕见,如此出神入化的功夫,也不知这少女国师下了多少功夫,她叹了口气,心里蓦然有些怜悯。
若是说这一日最大跌眼镜的还不是数朗心,而是与瑶华一同来提亲的老相国—左释天。
他这些年来已然淡出朝廷,听同僚称赞瑶华再多,也从没亲眼见过瑶华是这样一个国师。
若是真的想要挑什么错的话,大约就是太完美了。
马车上的瑶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半靠在卫初怀里,左释天神色复杂的打量了她许久,非常怀疑眼前这个状似纨绔的少女是不是方才忠勇侯府里大放异彩的国师瑶君。
而此时,瑶华却忽然睁了眼,和缓了口气说,“父君,还有两个月正君就要过门了,顾叔叔那里,希望您去劝一劝。”顾褚他再傲然再对她不屑一顾,压他一头的毕竟是位正君,若是他还如现在这般早出晚归,几乎不着家,不管事的模样,那位正君想必也不会轻轻放过。
左释天稍一犹豫,“这其实……也是你们夫妻间的事,为父去说未免……”
“我想也只有父君能劝一劝顾叔叔了。日后正君过门,若拿此事惩处顾叔叔,我……不好偏帮什么。”
“你们新婚的时候也是如胶似漆,怎么……会闹到如今这般地步。”
她抿了抿唇,并无丝毫遗憾不悦之色,“顾叔叔这些年来从未改变,要怪只能怪帝君一道圣旨让他嫁的人是我才是。”
“怎会。”左释天急忙否定。
瑶华却不在意,想着自己或许真的是薄情之人,明明幼时对顾叔叔……是怎样的孺慕敬仰,她微微挽了唇,复又靠回卫初身上,并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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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初十。瑶华早早就吩咐了今日是要回承天教的。
“昨儿夜里下了雪,路上滑的很,殿下仔细慢着点。”一样貌极明艳动人的少年越众而出,一身水红织金缎袍随着他的动作而微微摇摆,倒像是一只长了脚的芙蓉花,少年笑意吟吟的,浑不在意平君云笙等人骤然沉下去的脸,径自挽住少女的手臂,半垂着头认真地说。
少女任他挽住,却是没什么嫌恶的表情,反倒借势打量了精心打扮过得少年,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自己的夫郎侍君,带着愉悦的腔调,“还是阿复细心,我可是最怕下雪天这路了,湿了鞋子不说,一个不稳就要摔倒的,可真是恼人。”
少年的语气愈发柔软,任谁也不能把他和以往那般泼辣狠毒的姿态联想起来,他面上带着浅浅有若冰河初融一般的笑意,“属下定然牢牢地扶着殿下。”
少女还没说什么,倒是人群后面有个极淡然的声音清晰地传过来,众人不由给他让了一条路出来,那人穿了一袭藏蓝流光锦袍,面容上却是与那和润的少年如出一辙,正是陵虚,“哥哥,你干脆抱着殿下出门,殿下决不会摔了。”
陵复面上温和的笑容险些就要破功,恨不能跺脚冲过去堵上弟弟的嘴,少女安抚一般拍一拍陵复的手,一同让陵虚跟在身边,“好啊你们两个,我不过病了几日,哪就有这么娇气了,时辰不早了,咱们快些出门吧。”
说罢便由陵复仔细扶着出了门,一路笑语不断,就连马车也是跟这两兄弟坐在一起,教下人好生惊异的。
马车里,陵复十分殷勤小意地为瑶华端茶倒水,面上那丝莹润温和的笑容怎么也没下去,一双琉璃星子一般璀璨的双眸更是盯着她眨也不眨的,看的少女不由得微微一笑,轻声赞道,“阿复今日很美,衣裳穿的也很好看。”
陵复的三分笑容立时扩大到十分,像是非要让她好好看清自己一般又凑近两分,一张极明艳的容颜骤然放大到眼前,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殿下说的是真的么?”
少女稍稍不自在的半侧了头去,眼帘低垂着,纤长的眼睫微微上挑着,愈发衬得风华绝代,“自然是真的,你往院子里一站,多少人都移不开眼睛了。”看着陵复心情极好的退了回去,她顿了一顿,若有所思的打量了一番陵虚,笑道,“可是……阿复与阿虚可是孪生兄弟。”陵虚一向只穿暗色沉稳的衣裳,而陵复却是少年心性,更喜欢那些活泼鲜亮的颜色,头发梳的也更美些,还施了淡淡的脂粉,比陵虚更引人注目,不过陵复再怎么打扮,瑶华看起来,也知道他是与陵虚长得一模一样的,所以再怎么惊艳,也不会太诧异的。
陵复像是明白了这个道理,笑容僵在了脸上,又认真的看了看自己的弟弟,忽的嗔道,“不公平,阿虚明日起咱们就穿一样的衣裳,梳一样的头,化一样的妆吧。”
陵虚未置可否,只意向不明地朝两人挑了眉,瑶华顿时想起,“我记得在修罗场第一次见到你们的时候,你们可是一模一样的,我还想着以后怎么才能分清楚,怎么后来你们就……”
陵虚不说话,面上分明渐渐带了笑,陵复红了脸,难得的端正坐好却将袖子翻来覆去地绞,蚊子一般推搡道,“只是……出了修罗场就渐渐转了性,不一样了……”
瑶华也只是寻常一问,并不深究,“嗯,你们未曾出过承天教,乍时见了外面的花花世界难免分了心神,要我说,阿复这样的年纪就该活泼些才好,不过阿虚这般沉稳的模样也是不错就是了。”
陵复听她这样说,更是极高兴的,当下决定多去做几套衣裳,要她这样夸一遍才满意呢。“那殿下说说,我跟阿虚谁更好看?”
“哎?”瑶华听了这个问题愣了一下然后笑出声来,“你呀,真是没一点当哥哥的样子,怪不得阿虚总是说你呢。孪生兄弟,还能看出什么不同来么?可是要累死我的眼睛了。”说来就算是孪生兄弟也会有些微不同的,但陵虚陵复完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若不是二人脾气秉性不一样,她到现在也不能分清。
陵复想想的确是这个理,却是不依不饶的非要问个究竟,“那殿下觉得我跟阿虚谁更好,这个总不能说一样了吧,殿下可别随便搪塞我。”
瑶华苦恼的皱皱眉,都是她的得力心腹,说哪一个都会做一回恶人,她倒是不怕得罪人,横竖陵虚陵复不会因为这种事与她离了心,于是便笑道,“当然是阿虚更好了,你看看阿虚自出门说了几回话,这样沉稳安静,又耐得住性子,你却可是一路都没停过的,你自己说,是谁更好?”
陵复听了委屈的眼里立时蒙了一层雾气,他本就长得好看,做出一副梨花带雨的柔软模样还真教瑶华的心就化了开去,忍不住就将人搂到怀里,柔声安慰,“你与阿虚都很好。”
“殿下可是嫌属下烦了?”
“哪有的事,”她脱口而出,耐心的劝慰,“阿复肯与我亲近,我心里是很高兴的。”
陵复这才微微笑了,嘴里却低声道,“什么肯与殿下亲近,哪有这么勉强了。”
“是是是,陵大公子最喜欢本殿下,最愿意与本殿下亲近了。”
本是一句玩笑话,陵复却是稍显羞涩的别过头去,教瑶华看不见他的表情,也只当他是不生气了。
车夫停了马车,承天教已有人来接,声势排场极为浩荡,与左府冷淡的迎接大相径庭,想起陵复头一次进她的融雪院时惊愕了半晌,似是十分不信这简素的院子会是素来得宠的瑶君所住。镇渊所赐的披锦殿极尽繁华奢靡之能事,就连给下人住的院子也是富丽堂皇,陵复有此对比,也难怪对左府诸人无甚好感。
他不知道的是,瑶华一向不住在融雪院,又有姨娘当家,自然是能省则省,况且左府在知道她是当朝国师之事前,她一直是个不得宠又碌碌无能的嫡女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