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将军是一箭穿心而死。凶手定是早有预谋，伏击……”一个罗刹验过尸体后寻思道。

有人立刻反驳，“不可能！二少爷并非等闲之辈，更不是轻敌之人，怎会身中埋伏……”

“李兄此言差矣，若是亲近之人使二少爷疏于防备……”

镇渊面色更沉一分，苍穹的死是他始料未及，可苍穹却绝不是会早夭的面相，可白布下的人没有一点呼吸，又说明了这件事实。

苍穹是他一手提拔起来，虽在某些方面有些天真，却踏踏实实地管着承天教上上下下的琐事，几个罗刹说的并无大错，承天教能伏击杀得了苍穹，又出现在今日冬狩场上的，貌似只有少君，玖颜，与瑶华。而在人情上使苍穹疏于防备的，便是月圣女。

眼前这情形，玖颜并无杀人的理由，以玖颜的身份又何需顾忌苍穹，月圣女又有些心不在焉，少君沉醉风月，并未离席，最糟糕的，是瑶华，到现在还没回来。不仅瑶华，卫初卫纹两人也无消息。

狩猎未完时，也不仅仅瑶华一人未归，十二皇子君启辰等人也是不在，还有几个武将陆陆续续的回来，就是不见瑶华与十二皇子。

临近日落的时候，卫纹率先回来了，先是汇报了瑶君与十二皇子平安的消息，让一直为爱子担忧不已甚至要大肆寻人的帝君安了心。

过了好一会儿，只见瑶君披着一身殷红血衣，而卫初背着十二皇子，向众人走来，十二皇子精神很好，见了父皇立刻要下地，卫初只得稳稳的把人放下，君启辰跑着扑向自己的父皇，也不顾把帝君的龙袍蹭上了泥，他搂着自己的父皇，朗声道，“父皇！是瑶君姐姐救了儿臣，若不是瑶君姐姐，父皇恐怕再也见不到儿臣了。”

他这样一说，可把帝君吓了一跳，连苍穹的死都顾不上了，连连问事情经过，可十二皇子年纪小，只说了他们都被黑熊咬死了，瑶君姐姐杀了黑熊，救了辰儿，帝君听到有黑熊，并且侍从都死了，一阵震惊与恼怒、后怕，那些侍从是他亲自选来，虽不似暗卫善战，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就这样全军覆没，可见当时情况危急。

“左国师，你来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帝君沉声开口。

瑶华似乎不觉得一身血衣有多难受，只说了声是，缓缓答道，“微臣狩猎途中似听闻不寻常的野兽暴怒伤人之声，便循声而至，刚好看见一头黑熊咬死了十二皇子身边最后一位侍从，微臣牵制住黑熊，几番争斗之下将其杀死，微臣的侍卫赶到后微臣便让卫纹向帝君报平安，皇子殿下受了惊吓，遂让卫初背殿下回来，冒犯之处还请帝君恕罪。”

她说的平平稳稳不急不躁，连一点邀功的心都没有，可听在众人耳里可不是这样，十二皇子身边侍从足有二十余众，都死于黑熊之手，所说那些侍从，哪个不比这小国师阅历丰富，身强力壮，左国师仅一人之力，是怎么杀死黑熊的。

十二皇子听了却摇着帝君的胳膊分辩道，“父皇，才不是这么简单呢，你没看到瑶君姐姐身法有多快，直把那只笨熊绕晕了也追不上，被瑶君姐姐一箭射死了，尸体还在东郊林呢，父皇，我们今晚吃烤熊掌好不好？”

帝君似乎被噎了一下，还是先叫人去收拾东郊林的尸体了，镇渊对卫纹使了一个眼色，卫纹郑重点了头，表示瑶君所言属实。

且不顾十二皇子胆色过人，一点儿也没“受惊”的事实，与父皇撒过娇后，硬是与瑶华拼了桌，笑意盎然。

瑶华四下环顾几分，稍有不安道，“师尊……可是徒儿回来晚了，惹师尊生气了么？”

镇渊稍稍一愣，却不似平常笑容温柔，只说道，“苍穹遇害了。”

瑶华也是露出一副半是不解半是恍然的模样，不解是因为镇渊有些冷淡的态度，恍然是对当前情势的明了，“二少爷功夫不弱，怎会……”却并没表现出什么师兄妹的情谊。

绕是大臣们看着有些许违和，承天教诸人却是觉得这才是瑶君应有的表现。毕竟教主三位弟子不和之事，已是人尽皆知，瑶君若此时表现出痛心苍穹的死，反倒显得做作了。

“阿瑶，你先去后面换身干净的衣裳再来吧，卫纹，你陪着去。”镇渊如是说，又盯了一眼想要同去的卫初。

瑶华却没介意，也没说什么这些事一向由卫初陪同的话，去后面偏殿换了件备用的衣裳，把一身腥气的血衣褪下来，小心的用毛巾擦净身体，卫纹有些尴尬的别过头去，一声不吭。她觉得好笑，淡淡说了一句，“你会服侍更衣么？”

“属下……未曾服侍过女子更衣……所以……”

瑶华自行换过衣裳，最后将外袍系好，这才回了席上，朝镇渊轻福一礼，镇渊的脸色才好看了些，缓和道，“天冷，怎么不多加一件裘衣？”

瑶华颇为遗憾的，“徒儿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来时穿的那件已被血迹污了不能穿，好在马车里备用的衣裳还能穿。”

镇渊微微一笑，竟是把自己身上那件大氅披给了瑶华，顺势拉过她的手，捏了捏她的掌心，又探了探她的脉搏，瑶华虽知镇渊是在试探她，却也努力放松，轻声说，“谢师尊恩典……”

“这倒无妨，”镇渊收了手，说:“幸亏你没受什么伤，只是耗力太过，回去让秣阳给你好好开个方子。”

“是。”

因十二皇子遇刺之事，席上少不得又争执一番，内情却是怎么想都是皇子的党派之争，论起动机，太子君空肃嫌疑最大，但太子为人宽厚，对这个幼弟也是疼爱有加，更是帝国江山未来的希望，便也没人真敢怀疑他，此事押后再审，苍穹之事却是不得不在此审清楚的，刑部侍郎一一问过在场众人牟时一刻的行踪，月圣女身子不适在偏殿休息，有贴身婢女作证，证据却并不充分。

瑶华则是想了想，说道，“那时我在东郊林附近，听见有野兽之声，动身去寻，护卫不在身边。”

除去她俩，还有几个武臣行踪未定，或是没有人证，有一罗刹受了谨一的暗示，低声对瑶华说，“以瑶君的脚力，于西郊林杀了人再赶去东郊林，也是不难，敢问瑶君与二少爷的武功修为，哪一位更胜一筹？”

瑶华看了一眼镇渊，他似也等着她作答，于是瑶华想了想，说:“二少爷虽是我同门师兄，可我们功法各异，又从未一同修行，迄今为止就连切磋交手也没有过一次，”她朗声道，“且不说我有何缘由刺杀二少爷，就算我真要刺杀他，也是要先知其底细才能下手吧。”否则那不是刺杀，只是有勇无谋的送死而已。

“帝君，苍穹是本座的弟子，本座可否私下审问此事？”镇渊沉声开口。

帝君自无不允，“教主请。”

于是月圣女与瑶华盈盈起身，随镇渊而去，镇渊先是让月圣女等候，单独问了瑶华:“阿瑶能够射杀一只黑熊，为师真是对你刮目相看。这个时节本不会有黑熊出没，多半是有人故意吵醒了冬眠的黑熊，引其伤害十二皇子的了。”

“是，徒儿也如此认为。”

“苍穹的死，你怎么看？”

“……徒儿尚有嫌疑，不敢置喙此事。”

“为师想听听你的看法。”

“是……徒儿觉得，这必是伏击，否则以二少爷的……”

“嗯？”镇渊立时打断她。

瑶华自知失言，只得低声说，“徒儿不敢欺瞒师尊，徒儿与二少爷，大约是交过手的。”

他不出声，瑶华也只好柔声说下去，“在红叶国的时候，国主请了位天师坐镇，也是他识破了我的计谋，我与他交手时十分狼狈，还是趁他松懈之际布下阵法，使他败走，观他身形举止……与功夫法门，似是二少爷无疑。那时……谨一也在旁，师尊若有所疑可细问谨一。祭师会前……我曾请归骨替我观星，算出或有所险。然后……”她细细说来，委实有理有据。

她说的也是镇渊知知甚详的，若是第一次他还怀疑那人是否是苍穹，祭师会那次，却是已经确定。他起初不知苍穹为何行刺瑶华，如今看来，倒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为红颜所利用。

这个……傻孩子。镇渊心中遗憾，又问瑶华:“为师教卫纹与卫初跟着你，却怎么与他们走散了？”

瑶华轻施一礼，自己也有些莫名的样子，“卫初与卫纹都是师尊赐给我的，极善隐蔽之事，徒儿……一直以为他们是在附近的，见到十二皇子时，本想让他们保护皇子……谁知……”

镇渊看了她许久，终缓和了口气，说道，“今日之事你也受惊了，先回去吧。”

瑶华长拜后退下，却不知镇渊与挽月又说了什么，回来的时候帝君以此事交给教主定夺之后，只对包括瑶华在内的朝臣判了一个月的禁足，也算是大事化小，这一关，算是过了大半。

却不知今日硬要出头陷害她反倒惹了一身说不清的命案的月圣女，有何感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