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如瑶华所料那般的，禁闭不到一个月便草草取消，帝君更是赐了无数珍宝为国师压惊，一扫冬狩的晦气，由悠然长公主出面，办了一场春宴，请了好些官家小姐前来，自然也包括承天教有品级的几位。

月圣女虽是没被镇渊拘着，这半个多月来却很是消瘦，显然被此事牵连的不小。

他……还不到三个月的孩子，原来早早就在那次冬狩上死去了。

那是他第一个，骨血至亲的孩儿，与他所爱之人的孩子，他还想给孩子起名立青，顾立青，他想亲手抚养孩子长大，阿月的苍白与憔悴，痛失骨血的悲哀恍惚，而他偏偏只能远远看着，连上前一句安慰也做不到。

看着不远处与那交杯笑谈的几人，其中一女身着牡丹曳地绣袍，弯唇而笑，面上半张凤凰面具挡住眉眼。

他忽然觉得她的笑容是那么的刺眼。心中的怒火勃然而起，她害死了他的孩子，却还在这里谈笑风生，她身后不远处便的是一个人站着的，身形单薄，黯然神伤的阿月，她是那样无辜，却惨遭这蛇蝎女子的暗算。

他忽然觉得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阿月，他的妻主害了他的孩子，伤了他的爱人。而阿月一直以来默默隐忍，却不知又受了多少苦。

顾褚怒气冲冲的拿了酒杯走向笑谈的几人，周遭人的话语早已变浅变淡，就在他快要走到那少女面前，想要狠狠泼她一脸酒水的时候，忽然听见远远一个声音传来，“碧落，你觉得如何？”

碧落……你觉得如何？碧落……碧落？

盛怒的顾褚鬼使神差的停下了脚步，挽月黯淡的眉眼忽然染上一丝疑惑的神色，稍纵即逝。

说话的是一个双十年华的女子，长发婉约，容颜清淡，她蓦然开口，声音柔和恬淡，好些人都停下动作循声望去，而女子周围的官家小姐们却个个面露疑惑之色，宴上有哪家叫碧落的小姐么？碧落黄泉……难道是黄泉姐姐的姐妹么？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那穿了牡丹绣袍的少女越众而出，身姿婉然出众，气度浑然天成，“我觉得师姐的提议很好，只是这些日子过于懒怠疏于练习，还要请师姐相让一二才好。”

那说话的少女正是当朝国师，左相府的嫡次女，承天教的瑶君殿下。

“碧落真是太谦虚了，谁不知道你精擅弓箭骑射，稍后还请你手下留情呢。”黄泉抿唇一笑。

“黄泉大人说的碧落是指国师姐姐么？”远远地一个小小少年快步走来，身后十余太监宫女加紧步伐跟着，又是紧张又是焦急。

竟是十二皇子君启辰。众人不由愣了一愣，赶紧俯身行礼，小皇子皱着眉头不耐烦的免了礼，走到瑶华面前，面上绽开七分笑容，“国师姐姐。”

瑶华露出有礼的笑容，耐心解释道，“拜师礼上，师尊微臣赐名碧落，是以黄泉师姐有此一称。”

十二皇子点了点头，又拉住瑶华的手，问道，“你们聊得那么开心，在说什么呢？”

黄泉神色复杂，周围的几个小姐也很想接话，可是小皇子却拉着左国师不放，分明没把她们看在眼里，瑶华放柔了声音，宽和道，“黄泉师姐与几位小姐商量着进行射箭游戏，微臣也会参加。”

“碧落姐姐参加的话，也加本宫一个好不好？”

自然没人敢说不好，太监宫女们把弓箭准备完毕，黄泉躬身道，“皇子殿下请。”

十二皇子面上满是骄傲自得之色，伸手接了弓箭，稍稍犹豫了一下，气势也淡了几分，皇子身边的太监面有难色，生怕一个闪失伤了殿下，而殿下好像又不会射箭，虽说这比赛用的都是极轻的小弓，就是殿下也能轻易拉开，但是要射中可就没那么容易。

一连三箭落空，十二皇子的面上也有些挂不住了，那些小姐们也是个个面露惊惶之色，无论她们射的多好也不敢越过皇子去，例如皇子射中九箭，她们最多只能射中八箭，绝不敢驳了皇子的面子，可小皇子这架势明显是没练过射箭，要是十箭都落空了她们又该怎么“示弱”，最先提议射箭游戏的那人便首先被小姐们的目光所责难，就连黄泉也有些惊疑不定了。

小皇子第四箭射偏，但怎么也算是最靠近靶心的位置了，立时恢复气势，身边的太监们也是赞不绝口，只把小皇子夸到天上去，宾客们也都赞道皇子殿下小小年纪已经很是不易了，恭维的十分辛苦。

不知是不是得意太过，第五箭的力度小了些，竟然落到了地上，小皇子面色不佳，忽然把弓摔在了地上，众人不由屏气，呼啦啦的跪了一地，小皇子不耐烦道，“一点也不好玩，我不要玩了。”

说完回头，看到了瑶华，忽然更觉得没面子，扁了扁嘴，羞恼的几乎要哭出来，眼底的狠戾阴沉的吓人，恨不得要把场上宾客都杀光才能解气，似是感觉到皇子的杀气，众人不由把头垂的更低，谁也不敢说话。

瑶华心底涌现十二分的无奈，小皇子的性格可真是极端，比起来她家清商可是懂事太多，回去一定要好好表扬一下清商，她这么想着，却忽然发现眼前有了个影子，她不由抬头，只见小皇子阴沉的神色，还有跪了一地的小姐们，她与黄泉也算是有品级在身，不需要对小皇子行跪拜大礼，就算皇子一怒也不可能牵连到她们，黄泉又是见惯了这种阵势，只觉得那是皇子的气场而已，瑶华虽然一多半也这么想，眼神却不由瞥到了同跪在地的顾褚。

……还有他。

瑶华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缓缓走上前，拾起地上的弓箭，对小皇子身边的太监笑道，“殿下使这弓箭不顺手，麻烦公公再给我换一副。”

她语气虽轻，却容不得拒绝，那公公又拿来一副，瑶华先是试了试，眉开眼笑道，“这个还不错，刚刚殿下只是试了试，不如重新再试一次可好？”

小皇子扁了扁嘴，看着瑶华手里的弓箭，想起刚刚的场景，正想拒绝，却见那少女把弓箭交托到他手里，连呼吸都近在咫尺，“这射箭的游戏我们也玩过好几次了，不如这次就改个规矩，两人一组，一人拉弓一人射箭，十次定胜负可好？”

“两个人？”小皇子皱了皱眉，不情不愿的开口。

瑶华笑着接过话来，“如果殿下不嫌弃微臣，就让微臣与殿下一组吧。”

小皇子分明的听见自己的心狠狠的跳了跳，鬼使神差般的答应了，小皇子拉开弓，瑶华一面扶住小皇子的手，一面控制箭矢的方向，手一松，小箭稳稳的射出去，正中靶心。

瑶华不等众人反应，极快的辅助着小皇子一连射了十箭，都是极准的射在靶心，众人这才欢呼，称赞之声此起彼伏，当然，都是称赞小皇子的。

有了十箭全中的先例，后面的官家小姐们也是松了口气，自行分成两人一组，也是顺利完成了比赛，自然是十二皇子胜出，众人又是一番恭维，小皇子也忘了先前的不快，小姐们朝瑶华投来感激的目光。

宴会总算可以如常进行，小皇子慢慢的却是没了先前的激动，却是拉住瑶华的手，“碧落姐姐。”

听到这个名字，顾褚忍不住朝这边投来关注的目光，瑶华却是对这个名字的感情有些复杂，却也笑着应了，“殿下何事？”

“我明日就禀明父皇让碧落姐姐来教我骑射，碧落姐姐愿意么？”

瑶华在心里说了千百个不愿意，也只能笑着回应，“微臣虽还从未教过别人，但帝君若有旨意，微臣自当遵从。”

小皇子笑开脸抱住瑶华，仰起头来，“真的？碧落姐姐真的愿意？”

你是怎么理解到“我很愿意的”？瑶华在心里苦笑，却又不敢真的把小皇子推开，只抿唇道，“能教殿下骑射是微臣的荣幸。”

小皇子拉着瑶华的手坚定的说，“碧落姐姐可不许反悔。”

瑶华自当应是。

小皇子却是说风就是雨的性子，立时松了手道，“那本宫这就去跟父皇说。”说罢带着太监宫女们洋洋洒洒的跑回去了。

瑶华这才擦了擦额上的一滴冷汗，却听见黄泉似笑非笑道，“碧落师妹可真是左右逢源，连帝君的小皇子也对你另眼相看。”

“黄泉师姐何必笑我，满帝京谁不知黄泉师姐温柔婉约，是个真正的大家闺秀，想要倒贴的公子少爷们能排出帝京十里地去呢？”她笑着嘲讽回去。

黄泉果然变脸，随意说了几句话便离了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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