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他把这事报给谨一，却被他不冷不热的斥了一番，大体还是这无关痛痒的消息的错。

可他的确是什么也没探听到。他也曾私下找过卫纹，不过卫纹前期盯住了月圣女与顾褚，也算是大功一件，现下月圣女禁足，顾褚又与瑶君相安无事，谨一对卫纹满是欣赏，月钱也慷概的加了二十两，算作奖励。

正当他如此想着，忽的听见屋里的少女遥远清澈的声音春风一样传出来，“姜管家娶亲的时候，一定要风光大办，然后……”

“然后请三姑娘去喝喜酒。”姜宁静静地答，悬着腕将墨细细的磨开，瑶华的眼睛不自觉得就跟着他动作间拂动的袖摆转了几转，竟是出了神。

“好，我定给你们献上一份大礼。”放下笔的少女笑说。

卫初才听到这儿，便看见大少爷和他的小厮面色不豫的走来，丝毫也没把他放在眼里，直接推门进去了，拨着算盘的少女有些愕然的抬头，笔尖一顿，姜宁低声说道，“算错了。”

她苦着脸把算盘重新又拨一遍，一面沉下了脸看来的这位不速之客。

大少爷正待发作，却一眼望见了背梳椅上清冷的少女，她穿着一件一点修饰也无的素衣，在外的狂傲不羁都被收敛的干干净净，身段玲珑，看上去颇有几分难以言喻的弱气，更难得的是她没有一点儿笑，唯独挑着一双眼看他，冷清至极。

明明是毫无温度的眼神，却教阅女无数的大少爷硬是看出了几分冷美人的妖娆之气，若是瑶华知道大少爷在心里是这样想她的，定得将他踹翻在地，狠狠地揍一顿才算解气。

大少爷摸了摸下巴，一腔怒气化作柔情，温言道，“今儿可真巧的很，三妹妹也在这儿。”

瑶华勉强收拾了表情，总不算太拒人于千里之外，“商儿想向姜管家要几本古籍，我这当母亲的自然要为他跑一趟。”

她本身也是为商儿而来，也不算是撒谎，却是瞒过了学账之事。

“哦？不知是什么古籍，劳动三妹妹亲自来，大哥虽不济，人脉还是有些的，三妹妹若有需要……”

瑶华挑着眉看他一眼，姜宁抿了唇垂眉不语。既然三姑娘不想说学账之事，他也不便拆穿，况且主子交谈的时候，下人最好还是不要插嘴才好。

瑶华并不知大少爷打的什么主意，只好说，“多谢大哥好意，日后若有难处还请大哥襄助了。”

“好说好说。”

大少爷眉开眼笑，看着冰雪容貌的三妹妹愈加移不开眼，倒不是说他对自己的妹妹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他更是最为怜惜美人之人，在美人面前，必然是要放慢了语气，细致耐心地展现他的温柔之处的。

瑶华见他只是笑呵呵的，不由一阵抽搐，勉强问，“大哥是来找姜管家的？想必是瑶华不便在场，今日时辰也不早了，我就告辞了。”

“哎，”大少爷连忙阻拦，看了看姜宁，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转身对瑶华说，“也没什么重要的事，让大哥送三妹妹回去吧。”

瑶华不动声色的看了姜宁一眼，他只是平静的回看了她，瑶华一阵心软，便应了。

姜宁微微张口，慢慢坐回了椅子上，兀自出神了良久。

任谁也看得出大少爷是来跟姜宁找茬的，奈何正巧撞见瑶华也在，所以偃旗息鼓，姜宁默默对瑶华表示永不录用，谁还敢悄悄挪出公用的东西给大少爷去，大少爷一来二去的被拒，自然要来找姜宁的麻烦。

奈何姜宁是左府二十年的大管家，父君左释天对他信任至极，堪为府里半个主子，大少爷来找姜宁的茬儿，肯定也是碰一鼻子灰。

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玩儿阴的。

姜宁在心里苦笑一声，虽然大少爷的刁难他应付得来，却不免得罪人，三姑娘却是免了他的烦忧，顺势让大少爷送自己回去了。

一路上，瑶华淡然笑问，“大哥到底是为何事找姜管家，若是因为瑶华耽误了可是瑶华的不是。”

大少爷被她软语想问，一腔热血化作浆糊，期期艾艾的说，“也没什么，就是讨点份例的东西。”

瑶华听他说得简单，却自是知道必是用完了份例的东西又来要，以姜宁管家的清廉，怎会容许如此之事，以往对大少爷有所纵容的管事都被姜宁狠狠训斥过，轻者降职，重则赶出府去，三族之内再不录用。

瑶华叹了口气，“大哥房里的人不少，份例更是用的快些，幸亏大哥在生意上长袖善舞，才不至于缺了家用。”

大少爷脸一白，又不好说自己生意做的不好，或者舍不得把赚来的钱用在自己的院子里。要知道，平日里光买金银首饰讨好他那些姬妾，就花了他不少银子。

“大哥，按理说做妹妹的不该说这些话，但姜管家为咱们家劳心劳力多年，本也是不易。”瑶华忽然看了看他，压低了声音，“姬妾要哄，却不能一味宠着，否则宠上了天都不把自己的丈夫放在眼里了，为人姬妾最重要的是什么？难道不是绵延子嗣，侍候主母，孝顺公婆么？打扮的光鲜亮丽自然是好，太过奢靡就有狐媚之嫌了，也会让人觉得大哥是宠妾灭妻的糊涂人，大哥花了银子，还落了骂名，岂不是太过委屈了？”

大少爷想反驳，却被她绕的晕了过去，深深觉得自己那些姬妾只会吵着让自己送东西，才摆出一张笑脸，让他一近芳泽，委实是越了本分，在姜宁那儿未得发作出的一腔怒火，全都转向了自己那些娇艳花朵儿般的小妾身上去，正巧也到了融雪院，大少爷就势告辞，飞也似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挑动别人家后院起火什么的，瑶华委实并没有那个意思。可结果不在她预料之中，却比预料的结果更好，她心有余悸的点点头，在心里为大少爷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妾上了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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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华今日兴致好，便让卫初备了笔墨纸砚来习字，没多一会儿，木莲挑了帘子进来，回道，“三姑娘，鄢唯求见。”

瑶华正习字的手一顿，勉强写完最后一个字，让木莲带他进来。

卫初为她添了杯果子露，回想着这人的相貌，他只见过一次，没太留意，只知这人是瑶华身边一等近侍，却是像个少爷一样养起来甚少干活的，就连日常服侍也不怎么劳烦他，下人大多把他当做三姑娘的侍宠一般，不多时，木莲领着人进来了，瑶华微一努嘴，木莲心领神会垂眼退出门去，鄢唯落落大方，恭然有礼的走到桌案前，卫初这才细细打量他，鄢唯穿了一件天青云锦，上好的剪裁，时新的花样，头上别了一只碧玉簪，玉色莹润均匀，他这般穿戴虽极素雅简单，却是一般人家的公子小姐也穿不起的富贵，常听闻瑶君极宠着这个鄢唯，如今一见，通身气度是出自承天教自不必说，容貌可谓秀雅绝美，虽比不得少君的温柔俊美，却自有一股冷清的味道，教人见之难忘，卫初如是想，无怪瑶君如此宠爱，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他享用。

鄢唯才一站定，不待福下身子行过礼，已被不知何时从桌案后面绕过来的瑶华笑眯眯的扶住，后者就势在软榻上曲腿坐了，拉着鄢唯不肯松手，显然是极喜爱的模样，“我回来这么多日，你才想着来见我？”

鄢唯稍显羞涩的垂下眼帘，想缩回手却是不得，只好说，“殿下恕罪……”

瑶华本也没责怪之意，只笑着仔细摸了摸他的手，手心手背来回翻着，把两只手都摸了个遍，鄢唯已经无奈的侧过脖颈，耳根子却是通红，卫初怔然看着暗然想自己是不是该回避。只听那少女松了口气道，“这手恢复的不错，那些下人可没再敢欺负你了吧？”

“鄢唯本是下人，洒扫洗衣都是本分，殿下这般垂爱，鄢唯愧不敢受。”

“胡说，你啊，这双手这么漂亮，要好好珍惜才是。”

鄢唯的手的确很美，细长有力，骨节分明，因着瑶华宠爱，好好的养着，比起从前更细嫩了几分，瑶华更是欢喜。

“殿下……鄢唯是有事回禀。”

瑶华自然料到他的来意，许久未见鄢唯，只怕消息也是不少，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坐好，手一伸，卫初将茶盏送到她的手心，鄢唯轻轻看了卫初一眼，瑶华怔然片刻笑着摆了摆手，“不必顾忌卫初，他不会外传，你说便是。”鄢唯是极有分寸的，知道卫初在此还来汇报自都不是大事，故意如此一番正是做给卫初看。

果然卫初听见瑶华所言心里一动，他在她身边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有能听见什么情报的机会，久久没有完成任务，如今有了机会，他却十分犹豫。

她信赖自己，而自己…卫初犹在挣扎，鄢唯已经说开，“院子里还算平静，褚平君留在府里的日子也多了起来，前日还与老爷下棋谈心，老爷很是高兴。”

“顾叔叔能放放生意陪陪父君可真是太好了，稍后替我邀顾叔叔一起去父君哪儿用晚膳吧。”

鄢唯应了声是又说，“素侍君近来食欲不振人也消瘦些许，好在云侍君亲自送了酸梅过去，鄢唯私自认为……素侍君是想殿下了。”

瑶华一愣，想起自己确实一直有些忽视了素指，只想着让他静心安胎便好，也不想打扰他，就这么拖了好久，“嗯，一会儿你亲自替我赏些东西过去，我得空就去看他。”

“是，素侍君必定欢喜。”鄢唯又说，“商少爷似乎不擅诗书，却对学武有些兴趣……是否要给商少爷请个学武的师傅？”

“我左家也不是什么书香门第，商儿喜欢读书也好，不喜欢也罢，能识字读文便够了，我也不求着他考个状元回来。至于学武……他小小年纪，我这当娘的哪里忍心，待我问过他再做定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