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徒儿给师尊请安,愿师尊德昌永盛,如天之福。”少女款款拜倒,神色柔婉恭顺,像是并未看见一身酒气的谨一与气息微弱的单薄美人。然而瑶华怎么可能没注意到,看来秣阳和少君说的没错,她若不来这一趟,镇渊指不定要怎样借口处置她呢。虽说才一来,就撞见镇渊心情不佳,她默默为自己上了一柱香,生怕被镇渊迁怒。
镇渊声音平平地自头顶传来,“免礼。”
她这才站直身子,好像是衣摆太过宽大,微微地拂动起来,不得不说是一副极美的画面,这还是瑶华特地让鄢唯指点,对着镜子练过一番的福礼。镇渊却是神色如常,甚至眼神里更冷了些,脱口道,“跪下!”
瑶华想也不想便直直地跪下去,这一下连谨一看着都疼,那一副膝盖,立刻就该是一片青紫了吧?然瑶华却未改颜色,神态也是极自然,只是不说话,端得是师尊在上,弟子不敢有违的样子。
谨一想教主收的这些徒弟,再算上以前那几个不为人所知的,也没有一个能如瑶华这般就差把"恭敬"二字写在脸上的好徒弟。
小小年纪,竟去学这些歪门邪道的手段。
“本座倒看不出你小小年纪,竟去学了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镇渊才一怒骂,谨一心里一抽,竟不知镇渊竟把他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只能站着假做不知。
“师尊息怒,徒儿知错了。”瑶华愧然道,实实在在地磕了一个头下去,再抬头时脑门已经青了一块。
镇渊一拧眉,一腔怒火只得向着谨一发作,“还不把这死人丢出去,傻愣愣的站这儿看戏么?”
谨一莫名其妙的被骂,也不敢反驳,拖着气绝的美人就退了出去。自有使婢飞快地进来把地板擦干净,然后无声地退出去。
镇渊才说,“还不起来?”虽是怒火难平,到底也是添了一丝无奈。
瑶华犹豫一番,怯怯道,“徒儿弄巧成拙,惹师尊动了这么大肝火,请师尊恕罪。”
前一次她险些将一双腿跪废,镇渊又哪里真的舍得罚她什么了,听她这么说,竟是亲自走到她面前,将人一把拉起横腰一抱,就放她到软榻上,径自掀起她的裙摆,瑶华咬住唇拉住镇渊另一只袖子,明亮的眼眸水光盈盈地,“徒儿任性妄为,师尊别生气了……”声调极为糯软,绕是镇渊再想怪她也再说不出责备的话来。
镇渊只好说,“不过是想吓你一吓,哪知道你这么认真,一跪就不起来了。”一面把她抱在怀里,拿了舒适的药膏给她擦了擦额头,镇渊常年高居尊位,哪里做过这些伺候人的事情,又是个男人,就算为自己上药也不会太轻柔,力道时轻时重的,疼得瑶华咬紧牙关,面上却一点异样也没露,由着镇渊为她上过药,然后背靠在他的怀里,镇渊自后面环住她的腰身,“阿瑶……那位正君就那么得你的心么?”
瑶华一惊,要不是镇渊按住她几乎又要跪下来,“师尊,数斯是忠勇侯府的传人,又是当朝的相国,徒儿……是不想驳了帝君的面子。”
镇渊摸着她柔顺的长发,什么也没说。
她便咬咬牙继续说下去,“徒儿的平君本是徒儿的异姓叔叔,只是承道山还俗的一位弟子,徒儿娶顾叔叔的时候,大多都是简而化之。可数斯他……身后是整个忠勇侯府,新婚的一月,徒儿怎么……也要做出样子来的。”
镇渊仍是什么也没说。
瑶华不知是不是自己失言,半晌才又说:“徒儿……一直很想师尊。怕师尊一个人会……会觉得孤单……可是……”
镇渊扳过她的身子,迫使她抬头看他,像是想听她接下来会说什么。
“师尊这里有美酒美人,还会想阿瑶么?”少女委屈地低声说,眸子更是水光潋滟,衬着她素净华丽的衣饰,说不出的清艳绝伦。
他低头攥取她芳好的唇瓣,像是要把她整个人揉碎在他的怀里,此生此世再不放手一般。
瑶华被镇渊吻着,忍不住闭了眼,她想这样的话,事情是不是算是过去了呢。镇渊再有什么□□也不会发泄在她的身上,说到底,他是不屑与她那几房夫郎作比的,又哪会把自己置于与他们相同的境地。
“回去吧,我让欢晋在外面等你。”镇渊放开她,以指捧了捧她鲜艳欲滴的唇瓣,终于带了一点平日里的笑意。
瑶华没有问欢晋是谁,也只好起身,还未行礼就被镇渊扶起,是怜她受了伤,她轻声说一句徒儿告退,便轻手轻脚的退出了屋子。
只是不可避免的,走起路来有些踉跄。
穿过九重的帷帐走出门后,卫初见到她,总算露出释然的表情来,迎过去扶住瑶华,她浑身冷的厉害,他立即把自己的外袍脱给她,却被她抬手制止,径自问,“欢晋在哪里?”
卫初几乎是大吃一惊,“殿下怎么知道欢公子的名字?”但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低声答道,“属下并未看见欢公子。”
瑶华无暇追究,与卫初到她的披锦殿歇了一歇,重新上过药,又泡了个热水澡,才把千年寒冰的寒气驱散出去,精神恢复了些许,“欢晋是什么人?”
卫初不敢隐瞒,一面为她擦拭头发,一面仔细地答道,“他是教主身边的八大暗卫之一,若论实力的话,在八人之中也在前三之内。甚至胜过谨一。而且……”
瑶华侧过头,正好对上卫初的眼睛,他低声说,“欢晋长得非常……非常……漂亮。”
瑶华倒是从未见过卫初用这样的词来形容一个男人。忍不住拉下他的身子,咫尺之遥,少女笑意浅浅,“居然当着一个姑娘说一个男人漂亮,卫初,你是什么意思呢?”
卫初有些羞愧地避开她的眼,是因为长白走进门来,长白一见两人情状便疑惑方才发生了什么,但也是尽忠职守,回道,“殿下,教主身边的欢晋公子求见。”
“请进来吧。”她特特加了一个请字,无怪乎是不想薄待了镇渊身边的人。
欢晋大步走进来,居然不似谨一的骄傲敷衍,而是依着自己的身份给瑶华见了礼,容貌果真是十分出色,若不是轮廓的阳刚之气,瑶华几乎要以为他是一个女子了,欢晋看向卫初,“卫十,谨一还跟我说你跟以前不一样了,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啊。面色红润,光彩照人,现在做的也不是暗卫了吧?”
卫初仅仅看了欢晋一眼,竟然没有答话。
欢晋倒是惊讶,“瑶君御下有方,奴才佩服。”他想了想又说,“主上吩咐我将信物交给瑶君。”说罢自袖里取出一方巾帕来,里面裹得是一方白玉的印鉴。
瑶华示意卫初接过来,欢晋也未为难卫初,反倒是趁着他走近,仔仔细细打量了他一番,啧啧称赞,“皮肤保养得还真不错,到底是明卫了,不像我们,常年见不得天日,哪里能有你这般的好姿色。”
卫初微微皱了眉,似乎是嫌欢晋的话太多了,接了信物就转身走开,俯下身交给瑶华,瑶华拿着白玉做的印鉴看了看,上面似乎写了“北堂承天”四字,她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问道,“这是什么?”
欢晋答:“主上训斥谨一办事不利,主上便派我来走这一趟。瑶君殿下,你手里拿的是承天教与俗世交接的信物,俗世那边的生意,只有印了这一方印鉴才能算数,这东西以前是死了的二公子掌管,现在一并传给你。主上还说,将账房的管事秦晏拨给你用,秦晏做事勤快,必是瑶君的助力。”
瑶华示意卫初收起来,自己淡淡点了头,“公子替我谢过师尊。我定不会让师尊失望。”
欢晋复又看了卫初一眼,欲言又止,卫初只垂着头,连看也不看他。欢晋皱眉,刚要说什么,瑶华便起身道,“卫初从前也是师尊身边的暗卫之一,你两人,莫不还是朋友?”
卫初刚想否定,却见瑶华宽慰对他一笑,他知这不是责怪,便放了心闭口不言。
她合掌笑说,“欢晋难得来一次披锦殿,卫初替我好好招待他,你们也好叙一叙旧。”
卫初淡淡地看了一眼欢晋,心中着实很想推辞,毕竟他自向她立誓效忠后,便很不想再和教主的暗卫扯上关系,他不善解释,更难以洞悉什么阴谋,欢晋不仅样貌出众,心机也是佼佼,教主无缘无故地让欢晋来一趟,打的是什么主意他实在不敢揣测。
欢晋看卫初似有勉强,便笑着接过话来,“那么奴才谢殿下恩典,叨扰一会儿便走。”看着卫初骤然沉下来的脸色,欢晋几乎想大声的笑出来。
瑶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便问欢晋:“本殿今日回来,听到不少风言风语,皆是说本殿要去给护法做弟子,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本殿着实无奈,你可知其中原委?”
欢晋不比谨一,对瑶君敬而远之,他想了想,答道,“其实不过是护法大人的想法而已,护法大人与主人提了几次,主上皆拒绝了,瑶君殿下不必介怀,流言毕竟是流言而已。”
“既如此……不如由我亲自向护法大人解释清楚,也好安心。”她施施然站起身来,笑意浅浅,“若是本殿不小心惹恼了护法,还望欢晋公子搭救一二。”
她说得像个玩笑,欢晋明眸流转,现出意味深长的神色来。
瑶华留了欢晋与卫初叙旧,自行换了件光鲜的衣裳,孤身往明定殿去了。
她走后不久,欢晋毫不客气的斟了茶喝,“瑶君殿下……竟是如此聪慧之人。”
卫初不想和欢晋有什么牵扯,只侧过头去不答。
欢晋也不在意,仿佛是自言自语,“看来……这个忙,我还是要帮一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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