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3章 悲歌的终章,绽放出了那抹艳丽刺眼的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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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塘,哨子声不断响起。
无数家庭拿着盆盆罐罐跑出来,公共供水角落,等待接水的民众蜿蜿蜒蜒排成了一队长龙。
许多人拿着大号大号储水铁罐。
飞机从头顶飞过,阴影笼罩在众人头顶。
噪音让电影中的人声失声。
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日他个仙人板板,接水都要限时!”
“阿拉知足得咯,听说工厂主催促港英政府在和大陆谈引水问题,撑过去就ok咯。”
“俺就怕政府的水再涨价,水都吃不起啦。”
这时候,几个古惑仔对着几个接水的居民推推嚷嚷,并且强迫收费。
不远处走过的军装警则装作没看见,在水果摊随意拿甘蔗啃。
大有一种,老子在九龙吃西瓜都不给钱,何况吃你几个破甘蔗的感觉。
二战后,港岛大量外来人口涌入,加之港岛加工出口贸易兴盛,这些都对用水提出了极大的需求,仅靠香港是无法解决的全港用水困难。
港府一直以来对从大陆引水格外忌惮,原因无他,生怕内地借水资源来卡住港岛的脖子。
经过多方沟通,才确定了鹏城水库供水。
而且,港府为了殖民统治考虑,不想过分依赖大陆,坚决花钱“买”水,不愿意让大陆占了免费支援的优势地位。
可惜天不遂人愿……
从1962年底开始,港岛出现自1884年有气象记录以来的最严重干旱,连续9个月没有下过一滴雨。
无奈之下,港英政府采取了制水措施,从开始的每天供水4个小时,到如今每4天供水4小时。
密密麻麻的人流扛着扁担穿梭于街巷,汗流浃背中传来水桶相互碰撞的声响,老人提着小桶、半大孩子帮忙跳水,孩童穿梭于人群中捧着小碗接水,热火朝天。
“甘霖凉!你们佘佬凭什么可以接这么多水?是不是当我们潮州人好欺负??”
“叼,我们人多当然接的多?”
“四邑人在哪里?”
“小赤佬!”
供水地。
客家人、围头人、潮汕人、四邑人等互相谩骂,接近着就陷入推攘,最终演变成一场声势浩大且混乱的群体性械斗。
这年代,底层想要生活下去,大多数人都会或多或少有社团、工会背景。
这样一来,和字头的安乐、和胜、合图,号码帮孝、勇、毅等字堆,新安公司的各区,水房、义羣……总之全都会牵扯到其中。
镜头下邱心武混迹在人群中,拎着刀火拼。
整个场面动荡、混乱又特别的悲哀。
几个月的断水,港岛整个社会底层成为一个巨大的火药桶。
繁华街道高大建筑后门的巷子里。
几十号烂仔在追逐砍杀,镜头像一把手术刀格外的锋锐,每一寸血肉都表现的格外清晰。
垃圾满地、污水横流。
老鼠跳到管道上乱窜,蟑螂遍布密密麻麻,苍蝇在泔水桶周围飞舞,人在这个肮脏的环境下仿佛野兽一样拼杀。
嗙!
年轻的面孔满脸鲜血抽搐的倒在污水中,烂命一条惊不起一丝波澜。
麻木的眼球逐渐失去光泽。
仰天长望,却再也看不到明天。
啪——又一位面容稚嫩的年轻人摔在地上,手撑着脏兮兮的地,挣扎的往街口灯光璀璨的街道处爬。
明亮的街道,崭新的轿车驶过。
在这个年轻人眼中露出希冀的时候,在观众错愕间,他被人拽了回去,仿佛陷入沼泽的野兽,最终也逃脱不了命运的安排。
乱刀砍下……悄无声息。
前探挣扎的手掌呈现在镜头前,指甲挠在地上,求生的划出痕迹。
背后露出站立在血泊中,邱心武那布满血迹斑斑帅气的脸以及大口大口喘着的气。
这一切的混乱与冲击。
让人头皮发麻。
偏偏,背景音乐里却响着天真而又轻松愉悦的探戈曲调《por una cabeza》。
镜头一转,
金碧辉煌,珠围翠绕的大厅内,无数西装革履系着领结的人举杯相撞,香槟散发出来的光泽如此的美妙。
珠光宝气的贵妇人与身着燕尾服的舞伴在舞池中翩翩起舞。
他们活的好精致。
笑声爽朗,歌声愉快,每个人都仿佛在述说着文明带来的优越。
舞台上,燕尾服西装戴着礼帽,穿着渔网高跟的金发碧眼白俄大洋马们欢快的跳着大腿舞,旁边吹着萨克斯的腐国水手。
文明绅士们模样的鬼佬喝着类似人血一样红酒,他们推杯换盏,喜笑颜开,一旁,许多买办模样的人跟着笑,帮忙添上这类似人血的红酒。
看清楚,是他们,是他们斟的酒。
年轻的侍者和女孩眼中憧憬着如此的纸醉金迷,他们感觉这就是文明。
一瓶瓶香槟被打开,倒在了歌女的头上,惊起尖叫,引来的是鬼佬的肆意妄为的大笑,以及买办们的恭维。
天罡人伦在金钱之下,逐渐沦为了娼-妓。
两鬓染了点灰白的梁镓辉谄着笑。
躬身敬酒。
“他最近闹得蛮欢的咯。”
“同洋人走得近,人之常情。人老了,管不了太多事了。”
渐渐降低的探戈曲调,镜头换场,两个老家伙倒在床榻上,手里拿着烟膏杆子,旁边有悄生仕女帮忙点火。
谷峰扮演的郑伯此刻没了电影中前几年的那种平地惊雷的从容不迫的威严感,反倒是佝偻暮气,仿佛一条失了牙齿的年岁老狗。
重咳不断,像是在拉风匣。
眯着眼,眼皮强撑,浑浊的眼球透着老于世故。
“为了帮助港英,大陆那边周先生特意拍板建立水库,不容易哟。这种事情可不常有。”
“社团呢,不能让一家独大。阿梁把持着社团,水泼不进,不是好现象。”
“账簿不交,这件事要和阿乐沟通才行。”
“呵呵呵呵咳咳咳咳……”郑伯叼着杆子,目光深邃。
『每个时代,总有人落幕。
新人吟起新曲,老人抚琴回首。
地水南音终究留在了那个时代,街头回声的变成了流行音乐。
短褂、长衫换做了夹克、牛仔裤。
不变的,还是出人头地!』
砰砰砰砰——
西装革履的梁镓辉仰面倒在新酒店开业剪彩的人生巅峰那一幕。
正如几年前,他知道郑伯要杀他,提前做掉了对方一样。
周围人混乱不堪,枪手转眼被打成筛子。
在动荡前一天,梁镓辉的人生定格。
『天星小轮引发风波,受到此时大陆风波影响,浪潮在港岛蔓延。
这时候,谁都没想到,
一个酷热、令人烦恼的炎夏随一九六七年的五月初来临,这股动荡席卷整个港岛。
劳资纠纷、工潮恶化。
那些曾经愿意去沟通的人逝去了。港九各界斗争委员会成立,暴动蔓延,枪战不止。
公共交通完全瘫痪,经济惨不忍睹。
市民与警队共同努力下,蔓延几个月的动乱最终平息……
这是一个没有赢家的运动。』
这次六七年的暴动,在一定程度上使得港岛普通民众对于左派出现抗拒,他们展现出来的那股疯狂和偏执引发了市民的谴责,这种癫狂让左派在港岛的名声一落千丈。
在这次暴动中,
这些人并不是革命者!
他们不是革命者!
“不许去!
你要做的应该是学习,不是去打砸游行,批斗、暴乱、示威。
这不是你们要做的,更不应该接受这种言论煽动,牵扯到普通市民,本就是一种不对的行为……”邱心武拦住了妹妹。
“你根本不明白我们在做什么?”
邱心贞愤怒的瞪着自己的哥哥,气急攻心的喊道:“你只是一个古惑仔!你根本不知道我现在做得事情有多伟大!”
“啪——”
观塘唐楼,罗东饰演的邱心武气急败坏的一巴掌扇在了黎小恣扮演邱心贞脸上。
过肩镜头下,兄妹俩错身。
邱心武手掌颤抖,邱心贞裙摆而过。
十几年前,他是哥哥,她是妹妹,他们相依为命报团取暖。
十几年后,他是古惑仔,她是左派学生,他们……
电影中,黎小恣饰演的妹妹邱心武参加了示威游行。混乱的场面让现场如同一场闹剧。
硫酸、炸弹、枪械。
这场闹剧谁都没想到演变成如此惨不忍睹的暴行。
在此期间,邱心武四处疯了一般的去找寻妹妹的下落,却一直无果。
有人说在学校看过她,有人说在沙头角看到过她。
有人说她被遣送了,有人说买菜遇到过她。
港岛不大,却天各一方。
那之后,邱心武也有了自己的女儿。
…
房间的电视机里。
播放着港岛警队授勋仪式。
因为他们的表现被英女王授予了‘皇家’二字前缀,至此,警队开始以皇家港岛警察来称呼。
“大佬,快点,肥哥喊我们做事。”
“来了。”
邱心武关掉电视机,穿上自己的皮夹克。
对于妹妹的消息既期待又害怕。
生怕听到噩耗。
当他在听到妹妹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三年后了——
1970年。
屯门,邱心武刚从一个叫‘倪坤’开的赌档里走出来,随手拍了拍门口泊车矮仔阿琛的肩膀,“好好努力,等你以后在这里办停车档。”
“嘿嘿。”矮仔挠头笑。
镜头这时候给了一个推着垃圾车女工的镜头,眼尖的邱心武忽然追了上去。
最终见到了被硫酸毁容的妹妹邱心贞。
这里电影回忆的蒙太奇回放了妹妹当初的事情,聊聊几幕,算是给了交代。
这里面简单交代兄妹之间的相处,然后镜头一转,妹妹如母亲一样上吊的镜头表现给观众面前。
当夜,邱心武拎着刀请一对夫妻乘船‘离开’了港岛,当晚台风。
从此再也没人见过这对夫妇。
只知道,男主人叫彼得。
接下来就是他跑路到东南亚的一些简单的镜头……也穿插着他在泰国、柬埔寨和港岛之间穿梭的故事。
时间线也过了1974年,通过报纸和电台广播,观众也知道了港岛廉署成立的消息。
警队和社团出现大地震。
肥伯把专心做生意的邱心武喊了回来,他也借着这个时机,成为了字头最大的一支……
翌年,他在观塘的马仔替他在公共屋邨收了一群少年古惑仔,其中一位长相平平无奇,正是古天樂扮演的角色‘飞仔天’。
1976年,邱心武领着手下马仔在铜锣湾的金玉满楼洗澡按摩。
镜头里,水雾氤氲。
大水池里,
手底下那个平平无奇长相的马仔指着繁花似锦的铜锣湾街道,吹水的说过几年要帮他打进铜锣湾。
他笑了笑,并没有当做一回事。
这个时候,整个港岛已经褪去了旧衣服,开始了自己的腾飞,灯红酒绿、车水马龙的景象也如实的展现给观众。
它的腾飞,离不开曾经工会的抗争、离不开广府水库对于经济的助力、离不开许许多多的人。
邱心武站在十字路口。
恍如隔世。
他这一生经历了民国、抗日战争、国共战争然后颠沛流离到了港岛这个殖民地弹丸之地,遇到了理想主义者、遇到了利己主义者、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物。
仿佛自己就是一段长长历史篇幅的见证者。
在每一个章回里,都有它独有的主角和故事。
人生四十不惑之后,感觉时间过得越来越快,许多时候,感觉它就像是被偷走了一样。
一年一年的翻篇,它甚至都不和你打个招呼。
他也从‘舢板仔’变成了‘武仔’、“阿武”、“邱哥”、“大头邱”、“大佬邱”……
1981年,47岁生日宴的的第二天,他13岁的乖女差点把他气出心脏病。
他也领着棍子把那个混小子扒了裤子给揍的屁股开花。
“叼,甘霖凉!你个扑街仔,泡我女儿?有没有戴t?一个点够?”
最终扔下几盒小雨伞,扬长而去。
女大不中留。
只留下一声叹息。
“不过也好,最起码也能看到乖外孙一面。”邱心武笑了一声,
“过两年退休,正好带外孙外孙女…”
余晖下,身影拉的很长,繁华的街道再也没了旧时的味道,江湖越来,越会泛起退隐之心。
“你们几个臭小子,年纪轻轻学人家出来混社会,滚蛋——”
见到几个学生仔,他忍不住出声呵斥。
看着不服不忿逃窜离开的几个学生仔,他仿佛看到了当初肥哥、辉哥、郑伯他们当年训斥自己的场景,历历在目。
原来我那时候也这么惹人厌啊!
邱心武站在街头,这个镜头是脸部特写镜头,据画幅左侧,光影交织在脸上。
身后虚化和留白,配合大光圈浅景深。
一个年近半百的中年人露出纯真的笑容。
……
银幕上出现字幕:『一年后one year later』。
开场就是铜锣湾内夜店里狂欢的景象,邱心武看着马仔收人摆支,整个人笑容灿烂。
走出夜店,笑着去对面的巷子方便。
天上忽然下起滂沱大雨。
月黑风高,寂静巷子,马仔给邱心武顶着黑伞,他随手推开。
白色马甲西服的他看着黑夜里注视。
周围黑影摇曳,雨滴落在伞上,水花四溅。
雨水在高速摄像机的拍摄下,化作一串串晶莹剔透的线条。
在这里,雨滴运用了升格摄影的技巧,并且利用串联的雨珠做出遮挡感,以慢,让观众感受快。
黑色复杂工艺的铁栅栏外,无数人默默围堵而来。
雨水侵满过了脚脖。
“砍死他!”
无数杀手朝着邱心武杀过来。
所谓的江湖就是如此。
当你绝的胆怯了,那么它就不会给你选择。
它背叛的速度超出了你的反应。
这场戏,邱心武不再是曾经在巷子里凶悍无敌的那位年轻人。
踉踉跄跄的他免不了被一刀一刀砍在身上,整张脸的特写不断出现在银幕上。
暗色的血液遮挡视线和镜头。
嘴唇微张。
血水在脸上流动。
画面里出现当年巷子里那个挣扎外逃的年轻人的表情,他也想要伸手——
嘭——嗙!
抓了一空。
他直挺挺的倒在地上,雨水四溅,水珠一颗颗透出一张张过往经历的那群熟悉或者不熟悉的脸。
身子震了震,飞溅起来的水花拍在他的身上,让他如同断了线散了架的木偶。
耳鸣声中喊着‘大佬!!!’的杂音,他听不清,眼前模模糊糊。
心脏处一个特写,插着一把刀,就好似轮回一样,这把刀好似不一样,又好像和当初他用的那把一模一样。
全场鸦雀无声。
刚刚还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他还打趣着自己的女儿,他还唏嘘的拍着马仔的肩膀予以托付,他还豪情壮志的朝着大家端起酒杯。
转眼间,毫不拖泥。
他就倒在了雨水中。
这种突兀就像是邱心武胸口的那把刀,杀了他的同时也刺破了观众的虚妄和幻想。
背景音乐逐渐变大,《对天歌》的插曲也响了起来。
『惺惺相惜相见,
手足执手相勉,
道义两字对地对天。』
“他十岁跟着爸爸妈妈,坐着一条小舢板来的城寨。”当初对他的评价历历在目。
『高歌举杯交错,
壮志写我诺言,
讲交生死都不变迁。』画面里,他举着香拜入堂口。
『现在春花开遍,
日后秋风不免,
旧日故事世代上演。』他背着妹妹邱心贞,对方笑颜如花。
『恋恋不舍不弃,
与你勾手滋味,
一生相依不改变。』急的满头大汗的他抱着热乎乎的牛杂跑上楼,大肚婆老婆笑着躲起来吓他。
『有灭有生世事有续有延,
没有当天没有今天,
笑问何时何地再遇从前人面,
你是否会知当年?』
砰——郑伯撑着架子,坐在沙发上,额头上流着血,不瞑目。
砰——枪响,梁镓辉笑容凝固,拿着剪刀仰头倒下。
“现在春花开遍,
日后秋风不免,
旧日故事,世代上演……”
画面回来,他睁着眼睛,血从头角往下流,划过眼睛。
黑白的画面,逐渐有了血色。
满屏的血色的浪漫。
“大佬——”
最终,他嘴角挂笑。
景象内,慢慢有了五彩斑斓的颜色,缤纷色彩繁花似锦的铜锣湾街头车水马龙。
无数人都变得鲜活明亮起来。
画面也成为了彩色片!
电影结束!
字幕升起,歌声悠荡。
『那是最好的时代,那是最坏的时代。
谨以此片献给历史中那些微不足道的每个人!』
灯亮起。
全场安静。
啪!
啪!
啪!
零星的掌声突兀的出现,紧接着,掌声越来越密——直至掌声如雷的响彻整个戏厅。
戏厅门口,
吴孝祖驻足回首,默默不语。
看到整个厅内的观众、影评人和明星,全都激动的站起身使出吃奶劲的卖力鼓掌,掌声欢呼声不断,不少感性的观众还抽泣的抹着眼泪,叫好声连绵不绝。
看到这一幕,
他笑了笑,转身离去。
? ?谢谢大家的打赏和支持!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