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小王八蛋竟然还真出息了!”望着林白一行人渐渐远去的背影,老王头低头朝手里捏着的烟瞄了眼,不禁轻轻叹息。
“老首长的外孙,肯定差不了,咱们这些人以前啊,是看走眼了。”老李头嘿然一笑,神秘兮兮的凑到老李头耳边,压低声音道:“我看这小子对燕妮儿还有心思,要我说你不妨就成全他们两个,也好让他给老首长说说,给你孙子谋个一官半职的,风光风光。”
“放你娘的狗臭屁,老子才不干这种事情。”老王头闻言勃然色变,朝着地上啐了口唾沫,怒声怒气道:“你怎么不把你们家孙女介绍给那小子,也让你风光风光?!”
“瞧你那点儿出息,我就开个玩笑罢了,你还真觉得人家现在能看得上咱们村里那些姑娘啊?”老李头苦笑着摇摇头,拈着烟猛抽了口,缓缓道:“你看看他身边那几位姑娘,跟仙女儿一样,这吃惯了白米细面的人,还能回过头拿着糠菜窝窝头啃?”
“这谁说得准,万一那小子就喜欢啃糠菜窝窝头呢?”老王头嘟囔一句,朝林白他们的背影看了眼后,一拍大腿道:“你说咱们怎么就这么蠢,居然忘告诉他山上道观要拆了?”
“慌什么,这小子既然回来了,我还就不信,那些人能把山上的道观给拆了!”老李头嘿嘿一笑,嘴一努向着林白他们乘坐的车辆指了指,缓缓道。
“道观的事儿等有机会让你们家那小子跟他说说,另外那件事记得把嘴都给我堵死了,话也要烂在肚子里,不要往外露半个字!”老王头闻言一愣,苦笑着摇摇头后,意味深长的朝老李头瞄了眼,缓缓道:“我回去了,得赶紧在墙头上扯张电网才行!”
老李头沉默不言,但不知为何,捏着烟的手指头却是颤抖不停,甚至连烟头燃到烟蒂,烧到了手指头都恍若未觉,也不知道究竟是在想什么。沉默良久之后,才嘿然一笑,背着手,缓缓向着村里走去,嘴里嘟囔道:“烂在肚子就烂在肚子吧,不过我也得扯张电网才行。”
凉风阵阵,吹过大槐树,冬雪覆盖的枝杈在风中哗啦作响,恍如尘在地下的秘密。
“这里的风土人情倒是够淳朴,这么多年没见,竟然还这么亲热,在城市里真是少见。”和那些淳朴的山民交谈一番后,夏小青也是颇为感触,然后朝林白扫了眼,没好气道:“林白,你以前究竟是在这里做了多少缺德事儿,我看那些老人怎么都跟防贼一样防着你?”
“就是,我刚才也听见那位老人家好像说要在家里扯张电网。这得有多防备,才会干这种事儿啊!”贺嘉尔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道。
“?
“几位弟妹,你们今天可得把林白看得紧些,可别让他一不留神溜下山,山下这些大姑娘小媳妇儿盼他回来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张三疯嘿嘿一笑,也是在一旁煽风点火不停。
“他要是敢下山,我就把他两条腿给打断。”宁欢颜一贯彪悍,也不管刘老爷子是不是在旁边,伸手向着林白比了个剪刀的形状后,道:“小青姐,嘉尔妹妹,这几天没事儿的话,你们陪着我在村子里转转,得看看有没有和林白长得像的小孩子才行。他拍拍屁股就走人了,咱们可不能像他那样没良心,得好好照看照看他们才行。”
林白闻言苦笑不语,只是低头沿着山路匆匆赶路不停。越往山里走,他的表情便越凝重。
山间风景依旧,古树依旧参天,走到半山腰,便能看到在山巅方位有一座破旧的小道观。斑驳的白墙,漆黑的瓦不出的凄清冷寂。
任是谁都没想到,林白竟然随身带着这破旧道观的钥匙。当一行人走进那栋几乎已经完全荒废的道观后,望着周遭的一切,所有人都沉默了,万般滋味涌上心头。
这旧道观对林白意味着什么,从他随身带着钥匙就能看出来!在这座半近荒废的道观里,记录了林白的童年,记录了她的少年,也是他生命中陪伴在一人身边最长的日子。
那些日子,虽然单从这道观里简陋的布置,就能知道有多清苦;但从林白的眼神波动,却也能看出来,又该是何等的温暖,但那些日子,却是再也没办法回来了……
“林白小时候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山上,天元大师与其说是他师父,倒不说是亦父亦母。如果那些年没有他的照拂,恐怕就不会有现在的林白。”望着道观内的一切,刘蕙芸感慨道。
“这么说来的话,倒是我们刘家亏欠那位大师了。”刘老爷子缓缓点头,朝林白的背影看了眼,缓缓道:“等等找个机会,把这道观修缮一番,也算告慰他的在天之灵。”
刘蕙芸缓缓点头,实际上这也是她第一次来这座道观。早年间林白在山学艺的时候,为了防止林白耐不住性子修习相术,也为了防止让刘蕙芸沾染上因果,所以李天元给她下了禁足令。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让林白回家看望她。
如今望着这旧道观里的一草一木,她仿佛看到了在二十余年前,一个慈眉善目的老道人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手把手的教他读书习字,教他为人处事的画面。
在这种未名的情绪下,一行人都沉默不语,漫无目的的在旧道观内逡巡不止,想要从这里找出林白往昔生活的痕迹,想要找到他们在林白身上错过的童年和少年。
但就在这时候,道观内却是突然传来一阵低低的啜泣声。那声音混杂在呼啸不止的山风中,犹如野兽的低低呜咽,带着股说不出的凄清悲凉之感,叫人闻之便觉心伤。到底是多凄楚的离别之苦,才让这个哪怕天威在前,都不改面色的年轻人,变成这幅模样?!
这是林白的哭声,他的手放在道观厢房前斑驳的青石地面,两行清泪顺着面颊滴答落地,面上的表情狰狞无比,双眼更是密布着血丝,嘴角甚至都被咬得有鲜血溢出。
这哭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所有人都缓缓向着林白那里走去。但只有张三疯双眼噙泪,没有挪动分毫,因为他知道林白为什么会哭泣,因为李天元给他讲过那段往事。
那是在林白十四岁的时候,十四岁的少年,正是一生最叛逆的时候,即便是林白也不例外。虽然心中对李天元敬重依旧,但不知为何,他心里总是有那么股子抵触情绪。而且那时候的林白,极喜欢招惹是非,甚至还背着李天元偷偷溜下山,去奇门中游荡。
虽然李天元调教得极佳,但当时的林白毕竟年纪尚幼,根基未稳。夜路走多了,总有失手的时候。那一次林白招惹上了滇西的蛊苗,被对方在身上下了恶蛊,蚕食血肉精华。
而且错并不在蛊苗,而在林白。那群蛊苗擒住林白,让他受了七天恶蛊折磨后,便抬着他上山,丢在山门前。当时的林白,情况可谓是前所未有的糟糕,周身气血几乎被吞噬殆尽,为了给林白弥补这股生机,李天元各处求‘神’拜‘佛’,总算是弄来了治伤的药物。
蛊毒祛除之后,这一番大起大落,总算是叫林白心性定了下来。痊愈后,他找到李天元,想让李天元出手责罚他,但李天元却没有动手,只罚林白在厢房门前的青石地板跪了一夜。
要知道,当时为了给林白治病,李天元可以说是把能用的面子都用尽了,甚至还拉下脸面,各处装孙子,这对于心高气傲的他而言,可说是无比的折磨。这样的责罚,委实是有些轻了。张三疯当时在听闻这件事情之后,也是颇为不解的询问缘由。
但李天元只是笑吟吟的说了一句话:小孩子犯错,三清道祖都会原谅!更不用说,林白是他的弟子,只要能救了他这个弟子的命,别说是不要脸面,就算是不要命,又算什么?!
想到此节,张三疯也是双眼微热,老泪不自主的顺着满是沟壑的面颊淌淌滚落。
他这一掉泪,陈白庵和鲁燕赵也是缅怀起当年的那些往事,眼泪珠子也啪嗒啪嗒的掉落不停。被这股情绪带着,场内一时间完全被低低的啜泣声所笼罩。
“爸爸,你为什么哭了,是小景行惹你不高兴了?”被几女抱着的小景行和小利贞,看到这一幕后,不明白为啥爸爸会哭得那么伤心,眨巴着大眼睛,奶声奶气问个不停。
“爸爸想师公了。”林白伸手揉了揉眼睛,也不想让此行一开始就变得这么伤感,把眼泪吞回肚子之后,笑呵呵的看着张三疯,道:“师兄你也别哭了,咱们这不是回来了么?”
泪虽未掉,但林白的心中,却是比任何一个人都要伤心!他活了这些年,高兴事儿和后悔事儿都干了不少。但自认为最高兴的,就是和李天元待在山上的那几年;而自认为最后悔的,就是当初不该下山游历,没有多陪李天元一段时间,陪他走完人生最后的一段路……
但人生就是如此,天道无常,谁也不知道下一秒究竟会发生什么,人只能活在当下!所以,只能珍惜眼下手里拥有的,因为你现在所拥有的,很可能就是以后一辈子怀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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